第二部 第十七章

切薩雷這天早上一醒來,心中便抑制不住地雀躍。他已經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今天,他將面對紅衣主教裁判庭,面對教皇選出的紅衣主教,請他們“考慮”允許他辭任紅衣主教,解除當年他許下的誓約。

紅衣主教裁判庭一共指定了十五人作為委員,除了兩人外,其余十三人出席了會議。一位西班牙紅衣主教患了瘧疾,另一位意大利紅衣主教從馬上摔下來受傷了,兩人因此不能出席會議。

在場的十三名紅衣主教沒有一個此前曾經歷過如此請求,因為成為一名紅衣主教是全意大利絕大多數男人的夢想。當選為紅衣主教意味著在教廷占據高爵顯位,處尊居顯,因為每一個在任的紅衣主教都有可能成為未來的教皇。出席會議的大多數紅衣主教都是經過多年孜孜不倦的工作、祝禱——只能偶爾有輕微的過錯——才終於得到了這個位置。因此,切薩雷的請求令人費解,不合時宜,自願脫下這身紫紅長袍簡直就是對他們的榮耀的冒犯。

虔信廳內,紅衣主教會議十三位委員僵直地坐在精美的高背雕花木椅上。他們都身著正式的紅衣主教法衣,一長排紅色帽子看起來就像一長條紅緞帶,懸在壁畫《最後審判日》前。如同面具一般的紅衣主教的臉,因為不敢相信眼前這事兒而扭曲變形:僵硬、蒼白,猶如鬼魂。

切薩雷站起身來向紅衣主教們致辭:“我來到這裏是為了向各位說明,我為何會為此事請求委員會的寬容和遷就。我必須坦承,我從未希望在教會度過一生。我的父親——教皇亞歷山大六世陛下,他出於好意為我選擇了紅衣主教這個職位。雖然如此,我自己從來都不曾做過如此選擇,也永遠不會以此為我的天職。”

紅衣主教們神情緊張地相互張望,他們為他的坦率感到震驚。切薩雷解釋道:“我的選擇是統領教廷總軍,保衛教廷和羅馬。除此之外,我還有其他心願。我想要結婚,我想有自己合法婚生的孩子。這才是我真正的使命,是我最大的信仰。我的同事們,我在此恭請諸位允許我辭任紅衣主教,解除我當年向教廷許下的誓約。”

一位西班牙紅衣主教表示反對:“如果允許這個請求的話,會留下隱患。假使紅衣主教變成親王,就有能力結成新的聯盟,輔佐另一位國王,從而成為目前教會和西班牙的敵人,這該如何是好?”

亞歷山大面無表情地站在他們前面,一動不動。紅衣主教們事前都知道他希望的結果是什麽,但是每個人此刻都向他望去,希望能再次確認這個重要決定。他開口說道:“我兒子有此請求,是為了他的靈魂的安寧。因為,按照他所坦承的,他最真實的願望是結婚、成為一名軍人,而不是做神職人員。他的俗世欲念和俗心給教廷造成的醜聞已經盡人皆知,因為他似乎無法平息他的欲念。我們應該承認,他這樣無法為聖母教會和羅馬效力。我們還應該考慮到,只要紅衣主教一辭職,價值三萬五千達克特金幣的聖俸和土地就會騰出來,歸還全體紅衣主教。考慮到這個好處,再加上我們的職責便是拯救靈魂,我們必須讓他如願以償。”

投票結果是全體一致同意切薩雷的請求,聖俸的數額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慮。

投票過後舉行了一個簡短的儀式,亞歷山大教皇解除了兒子對教廷的誓約,準許他結婚,並賜予他特別的福佑。

切薩雷・波吉亞小心地脫下他的紫紅外衣和紅色帽子,擺在紅衣主教會議面前,向會議所有紅衣主教和教皇陛下低頭鞠躬致意。隨後,切薩雷高昂著頭,邁著大步從房內踏入羅馬的金色陽光下。他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不再是教廷的人,他可以開始全新的生活了。

然而,亞歷山大卻感到一絲哀傷。因為,他曾經希望切薩雷最終成為教皇,他的人生大廈幾乎全部建築在這一基石之上。而如今,胡安死了,他需要有自己能夠信賴的指揮官幫助他領軍征戰,他決心順從天主的意志,接受兒子的決定。

他感到自己陷入憂郁之中,這對像他這樣開朗的人來說非同尋常。他心想,也許是因為他需要找些消遣來振奮精神,補償一下他沉重的心情。他決定去按摩,因為身體的愉悅總是能幫助他快活起來。

亞歷山大叫來杜阿爾特,通知他如果下午有任何緊急會議,可以在他的私人客廳內進行。他從前也這樣做過,當然他自己很舒坦,可別人卻緊皺眉頭面露不悅。他讓杜阿爾特告訴他的手下,下午這幾個時辰的按摩是他的私人醫生開具的診療辦法。

他待在私人客廳裏還不到一小時,杜阿爾特就進來通報道:“有人要見您。他說是件事關重大的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