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莫斯科的日子裏(四)

門裏站著一位軍官,只聽他在不停地重復著一句話:“請把大衣脫掉,指揮員同志們,請把大衣脫掉……”

我看見前面的軍官們都紛紛脫掉了身上的大衣,在衣帽間前排隊等待寄存衣服。我也脫掉身上的士兵的軍大衣,跟著走了過去。

寄存處的那位女中士,接過大衣的時候,好奇地看看我,有些遲疑地問我:“中尉同志,這是您的大衣嗎?”

“沒錯!”我覺得她問得挺多余的,我親自遞到她手上的,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這是我穿的軍大衣。”

“可是這是件戰士穿的普通軍大衣啊,您是中尉,大衣上的軍銜才是中士。我怕您搞錯了,所以問一下。您確認沒錯嗎?”她態度非常友好,畢竟現在是特殊的時期,能進克裏姆林宮的都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我趕緊向她解釋:“親愛的,我來的莫斯科的時候比較匆忙,沒有帶任何冬裝,這是臨時向旅館的同志借的。”

“明白了。”她遞了個號牌給我,“請保管好,這是出來取衣服時用的。祝您好運!”

“謝謝!”我接過號牌後,快步地走入了會議大廳,在最後一排找了個位置坐下。

主席台上擺著幾排長長的鋪著紅呢子桌布的長桌。我剛坐下不久,主席團的成員們就閃亮登場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穿著件扣上了全部扣子的灰制服的人,他腳上穿著一雙上過油的擦得閃閃發亮的靴子,半舉在腰間的右手上握著一個煙鬥,邁著輕快的步子,從容不迫地走在主席台上,在他身後兩三步遠跟著的是一群元帥和高級別的將軍。

他的照片我看過不下千遍,後世的紅場上,也經常看見他老人家的模仿者,他那經典的大胡子,更讓我印象深刻,所以他一出場,我便一點不遲疑地認了出來:他就是斯大林!

斯大林出場後,大廳裏所有的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也不例外,頓時雷鳴般的鼓掌聲和椅子向後翻轉的碰撞聲混成了一片。

沒有過多的寒暄,主席團成員就坐後,就有人宣布會議開始。可是,主持會議的不是斯大林,而是紅軍總參謀長沙波斯尼科夫元帥。我認識的伏羅希洛夫元帥也在台上,不過卻沒有見到朱可夫的影子。

我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斯大林,只見他坐在主席團旁邊最遠的一排上。過了幾分鐘,他站起來點燃了煙鬥,開始在主席團的背後慢吞吞地走來走去。他靜悄悄地前前後後來回走動,有時在自己那只遙遠的座位上坐一會兒,然後又站起身來,以便繼續他那緩慢的、安詳的走動。

斯大林不時地打斷發言人的話,向他們提出幾個問題,或著作一些簡短的插話。

大廳裏一片寂靜,可是,當斯大林放慢他那本來已很慢的寂靜無聲的腳步,目不轉睛地端詳著發言人,或者稍微擡——擡緊煙鬥的手的時候,台下的一片寂靜就變得更加顯著,因為大家都明白:他要說些什麽了。那時侯,站在講台上的人就不由自主地沉默下來,向斯大林的那一邊轉過身去。

會議延續了好幾個小時。各方面軍的軍事首長們一個接一個登上講台發言,他們的姓名大多數對我來說,都是非常陌生的,畢竟我所熟知的,只有朱可夫、崔可夫這樣的二戰名將,以及伏羅希洛夫、鐵木辛哥、布瓊尼之類的老一輩元帥。

所有發言的人幾乎都千篇一律地指出,雖然我軍戰士的裝備和素質與德軍相比,都處於絕對的劣勢,但是戰士們都表現得很頑強,面對敵人的立體式進攻,還是象釘子一樣釘在陣地上,一步也不後退,直至戰鬥到最後一個人。甚至是那些從德軍合圍中突圍出來的西南方面軍的將軍們,也是這樣的論調。

對於這種陳詞濫調,我沒有聽下去的興趣。作為後世來的人,我清楚地知道,戰爭爆發前,蘇聯對於德國的進攻準備很不充分的。雖然認為蘇德之戰不可避免,但還在一相情願地幻想盡量推遲戰爭爆發時間。全國上上下下麻痹大意,在戰前還根據《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向德國大量出口糧食、煤炭和有色金屬等戰略物資。正是斯大林的判斷失誤,使蘇軍雖有物質上的準備,卻沒有精神上的準備。戰爭的突然爆發使許多官兵茫然無措,上至方面軍司令部,下至各級部隊都陷入了混亂之中。精神上的無備加上德軍的迅猛進攻導致了蘇軍的全線潰敗。原先準備充分的物質儲備被德軍繳獲後,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資敵的物資。

德軍的將領們在歐洲作戰多年,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懂得如何在兵力上形成對蘇軍的局部優勢。蘇軍的兵器數量雖多但其質量遠遜於德軍,加上德軍是突然襲擊,蘇軍數量優勢沒有得到很好發揮,使兵器整體實力處於劣勢,這也是戰爭失利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