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在被圍困的城市中(三)

我把步槍挎在肩上,手裏提著裝著食物的布袋子,小心翼翼地經殘破不堪的樓梯下了樓。往快到出口時,我突然想到走得太匆忙,居然忘記問希洛夫將軍怎麽去弗拉基米爾了。他們見我沒問,大概以為我認識路,也就沒多嘴。

有心回去問吧,怕被兩人嘲笑;不問吧,我在列寧格勒人生地不熟的,出去還真找不到路。我站在原地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到門口去問哨兵。主意打定,便快步地朝門口走。出門往兩邊一瞧,還真巧,哨兵還是剛才檢查證件的那兩位,此刻正被凍得在原地輕輕地蹦跳。

右邊的那名哨兵,就是曾經和我說過話,年紀較大的那位,我走到他身邊,開門見山地問道:“戰士同志,我想請問您,去涅瓦河邊的弗拉基米爾大街,該怎麽走嗎?”

哨兵馬上停止跳動,擡起左手指著前面的那條馬路,從左向右移動著,用凍得嘶啞的嗓音回答說:“少校同志,您從這裏出去,到馬路以後,沿著路往西面走,走十分鐘到河邊,就能看見一個公交站台,您從那裏坐有軌電車。”他把手收回來,彎著手指數了一下,接著肯定地說:“坐八個站,就能到弗拉基米爾大街了。”

我正準備說聲謝謝,然後擡腳便走,哨兵又補充說:“少校同志,如今因為城裏的電力不足,有軌電車的很多班次都取消了,也許您要等很長時間才會有車。如果您有急事的話,我建議您還是搭順風車。”

我鄭重地向給我指路的哨兵道了謝,然後拎著東西背著槍,順路邊向西往涅瓦河邊走。

路上的行人很少,我走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五六個人,這些人都穿著厚厚的衣服,包著頭巾或者戴著帽子,從外表上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不過他們都在用同一種奇怪的姿勢,搖搖晃晃地向前緩緩移動著。

路兩側的房屋幾乎找不到一棟完整的,磚混結構的房子,已經變成了一堆堆兩三層樓高的建築垃圾。那些沒有倒塌的大理石建築的墻上滿是孔洞,靠路邊這面的邊墻完全倒塌後,在路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室內被積雪覆蓋著的各類家具。

遠遠地看到結了冰的涅瓦河邊,有七八個人排得整整齊齊,站在一塊立著的金屬牌子下面。看著馬路中間積雪下隱約可見的軌道,我可以斷定這就是哨兵告訴我的那個公交站台,於是我加快了腳步走過去,沒和任何人說話,就自覺地排在了隊伍的最後。

河邊的風很大,前面的人個個都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雙眼睛。看到他們的這身打扮,我也覺得更冷了,於是把頭上的棉軍帽往下使勁壓了壓,又把自己的軍大衣裹得更緊。

幸好時間不大,在清脆的電鈴聲中,一輛有軌電車緩緩地停在了站台前。電車剛停穩,我前面的隊伍就慢吞吞地向敞開的前車門移去。

車上沒有售票員,每個上車的乘客都是直接把錢遞給了司機。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很幸運,裏面還有幾個硬幣,在物價如此低廉的時代,買張車票應該沒問題。

輪到我上車時,我掏出了口袋裏的硬幣,拿起一個五戈比遞了過去。沒想到司機卻擺擺手,有氣無力地說:“指揮員同志,根據規定,戰爭期間凡是軍事人員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一律免費。”然後也不再理睬我,直接沖著我後面喊:“下一位。”

車上的座位已經坐滿了,站著的人也不少,不過還不算太擁擠。我怕待會兒上車的人太多,便盡力往後車門擠,免得該下車時我擠不下去。

我的猜測不錯,電車中途又停靠了好幾個站,有人下車,但上車的人更多,很快整個車廂便擠得水泄不通。

第八個站一到,我馬上就從打開的車門跳了下去。電車停在河邊,路的對面便是一群建築,我要找的房子應該就在其中。我四處張望了一下,見不遠處有個地下過街通道,便沒有橫穿馬路,徑直朝過街通道走去。

剛下了幾級台階,就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背靠著墻站著,平舉到胸前的雙手裏捏著一條黑色的大棉褲。也不知道她在這裏站了多久,頭上肩上都落滿了雪花。我好奇之下走了過去,見這明顯是條穿了好幾年的棉褲,上面掛著塊紙板,有幾個黑字:“換一百克面包。”

看到這一幕,我不禁暗自嘆了一口氣,在現在的環境下,人們首先考慮的是如何填飽自己的肚子,至於穿著方面,就沒有那麽講究了。別說穿過的舊棉褲,估計就算是新的,也不會有誰會用寶貴的食物去換。

我解開布袋子,往裏面看了看,基裏亞諾娃和奧爾洛娃兩人為我準備的東西真不少,除了五六個牛皮紙包著的面包幹,還有一聽煉乳,一包方糖,一塊奶油,四五根灌腸,甚至還有一塊難得的薩洛(一種鹽腌的肉制品,和腌肉、熏肉差不多,但它主要是用肥肉做的,瘦肉只是點綴,是烏克蘭的特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