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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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馬政到渭州西軍統帥部傳達動員令以後,朝廷在旬日以內,又連續發出七面禦前金字牌,傳達了同樣的命令,而且語氣一次比一次更加嚴峻。最後一道命令中竟有“屆期大軍不能開抵雄州,貽誤戎機,唯都統制種師道是問”的話。禦前金字木牌只有在傳遞十萬火急的軍報時,才能使用,一晝夜之間要走六百裏,使人手捧金字朱紅牌,每過一個驛站,就要換匹好馬,疾馳而過,勢如電光。現在朝廷在旬日之內,連發七使,朝廷急於用兵的心情,可想而知。對此,種師道不敢怠慢,急忙作了調兵遣將、緊急動員的部署。

西北邊防軍的組織雖然號稱完整,正式列入編制的作戰部隊實際上不超過十一萬人,其中多少還有些病號和缺額。朝廷歷次下達的動員令中,根據官家的指示,都有“與河北軍易防,全師以出”一句話。但是河北軍名存實亡,並無軍隊可以開來易防,西軍真的“全師以出”,那就是把國防當作兒戲了。種師道毅然做出決定,讓熙河路經略使姚古統率各軍區酌留的部隊共三萬人留守原地,全面負責西北的防務。姚古本來懶於出動,又不願受種師道的節制,這一決定,完全符合他的心願。他的兒子姚平仲卻以勇銳自任,堅決要求去前線作戰。種師道滿足了他的要求,讓他率領熙河軍一萬人趕赴河北。熙河路距離最遠,估計這撥人馬要最後才能到達前線。種師道把它作為後軍,給了他接應全軍的任務,實際上是讓熙河軍做全軍的總預備隊。

環慶路經略使劉延慶統率和節制的部分環慶軍和鄜延軍,自去年到兩浙地區鎮壓了方臘起義以後,就留駐在京西北路,沒有復員回到西北來。這支軍隊奉有朝廷明令,要隨大軍出發北征,從京西北路到河北去的路途最近,路又最好走。這部分軍隊是劉延慶麾下的主力軍,種師道特命劉延慶的兒子劉光世賫著軍令,督促這支軍隊,作為第一撥前軍,首先開赴前線,不得有誤。

種師道考慮到這支軍隊的戰鬥力較差,紀律松弛,沒有把選鋒軍的重任相畀,而是把它交給西軍的著名勇將楊可世。讓他率領全軍精銳的涇原路主力一萬五千人作為選鋒,火速出發。種師中率領所部秦鳳軍,劉延慶率領其余的環慶軍和鄜廷軍分別作為左、右兩軍,比楊可世晚些出發。種師道自己帶著統帥部和余下來的涇原軍作為中軍,與姚古交割了防地,也跟著出發。

種師道考慮到大軍出發後,軍糧、馬秣、兵器、火器、火藥以及其他種種軍需物資的供應與補充,勢必要和朝廷及地方的轉運部門打交道。他策略地委派了童貫的親戚王淵和童貫的愛將辛企宗兩人為護糧將,名為護糧,實際上是要利用他們跟童貫的關系,使全軍的軍需供應得到保證。種師道有時也會打小算盤,他早知道這兩個已經變了質、走了味的軍官一旦當上這份優差,肯定要為自己發點小財,但要與童貫打交道,卻也少不得他們。如能完成任務,保證大軍糧需不匱,即使讓他們發點小財,也無所吝惜了。

西北軍的指揮系統猶如一輛使用已久的古老的戰車。雖然某些部分陳舊了,發銹了,或者已經損壞了,它的身骨還是相當結實的。只要略為修補一下,加進潤滑油,它就會骨碌碌地滾動起來。

大軍出發令下達到各軍區之日,在各級軍官與廣大士兵之間,由於沒有充分了解戰役的積極意義和明確的戰鬥目標,從而引起了種種不可避免的推測和議論,由於出征日期過於倉促,物質和思想上都沒有準備,從而產生了各式各樣的具體困難,發生了不少阻力,有些人還口出怨言;由於某些命令下得不當,有的相互抵觸,有的前後矛盾,從而造成某些人與某些部隊之間的沖突和責難。盡管如此,這支軍隊節制有素的紀律還是把各種消極因素都克服下去。接到命令後,各部隊盡快地做好出征準備,並且一般都能夠按照命令中規定得十分匆促的日程,開始向前線出發。

已經沉寂了三年之久的八萬大軍,一旦行動起來就好像幾條解了凍的河流,開始是緩慢地,隨後加快了速度,穿過廣闊無垠的西北原野,穿過山區,滾滾不斷地順流東進。

目前駐屯在京西北路淮寧府(或稱陳州府)周圍地區的那支軍隊——種師道希望它成為北征的先遣隊,在西軍中是一支特殊的軍隊。

這支軍隊在名義上還是屬於西軍統帥部節制,朝廷沒有明文規定把它從西軍的建制中分割開來,但它已另行取得“勝捷軍”的番號,它的給養和軍餉都由樞密院直接關發,在數量、質量、關發日期和其他待遇上都比西軍本部的各軍來得優厚;它的統領劉延慶的長子劉光國和辛興宗的兄弟辛永宗等經常受到樞密院高級官員的邀請,到京師去領受渥惠的賞賜,迥非西軍其他將領所能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