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29頁)

此外,馬擴還發現新的統帥部確是經過徹底的改組了,改組得面目全非。除了劉延慶本人掛帥印、坐鎮統帥部以外,平時進出得最勤的是何灌,辛興宗弟兄,劉光國、劉光世弟兄,楊惟中,王淵等。王淵是童貫的親戚。楊惟中鎮壓方臘後,朝廷賜田賜宅,都出於童貫一力保薦。他們都是西軍中的分裂分子,現在霸占了統帥部,使得西軍舊人都裹足不前,有時被迫召來開會,也是默默寡言,瞧著你們怎麽辦。倒是宣撫司的人員和統帥部的新人們拉得很緊,兩者沆瀣一氣,十分投契,說出來的話,都是一個調子。

向來不善於發表議論的劉延慶自從掛了帥印後,忽然變得嘵嘵多言了。他力主持重,反對進兵。後來他又進一步闡述道:我軍潰敗之余,士氣不振,兵力不足,萬無可以戰勝遼軍之理。為今之計,只有派人到金軍軍前去乞師,請他們回軍攻取燕京,我家送些金帛與它,從金人手裏取回燕京,才是萬全之計。

馬擴知道劉延慶向來言不成章,是西軍中出名的膿包貨。現在即使議論的還是一條歪理,卻也能夠說得頭頭是道。這分明是別人借他的嘴巴說出來,試探試探大家的意思。而他也樂得按兵不動,坐享其成,可以說是投其所好的。

一天,劉延慶又在統帥部大放厥詞,宣撫司的僚屬們從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幫腔,西軍舊人都默不作聲。馬擴實在氣憤不過,當著童貫的面,就和劉延慶爭論起來。馬擴針鋒相對地指出:讓金人進入居庸關,暴露我方無力攻取燕京的弱點,是愚蠢不過的行為,其後果不堪設想。他斥責劉延慶身為統帥,掌管著七八萬大軍,如何說出這等沒氣力的話來。劉延慶一駁即倒,氣得張口結舌,不知所雲。這時宣撫司的僚屬們又一齊起哄,為劉延慶解圍。

“馬宣贊有這等本事,單槍匹馬去拿下燕京城,事情倒好辦了,既省得興師動眾,又省得去與完顏阿骨打那廝費口舌!”

“馬宣贊這等本事也難免在雄州城下吃敗仗,如今吃了三天太平飯,又來高談闊論、信口雌黃了。”

這種風涼話是馬擴聽慣了的,見怪不怪。值得奇怪的倒是向來有些見識的趙良嗣此時也加進來替劉延慶說話,說什麽我軍暫時無力攻取燕京,借助金軍之力,收我漁翁之利,也未始非良策。

“趙龍圖直如此小覷我軍力量,”由於趙良嗣是遼的降人,他的話特別引起馬擴的反感,馬擴當即理直氣壯地反駁他道,“怎見得我軍就無力攻取燕京城?再者你趙龍圖久與完顏阿骨打打交道,豈不知他得寸進尺、得隴望蜀的貪欲?遼之五都,金軍已取其四,剩下一個燕京城,還待借助於他,叫他小看了我,將來滅遼以後,豈不將矛鋒直指於我……”

馬擴還沒有說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話,童貫自己先把這層意思搶著說了:“將來的事,哪裏論得定?只好到時再議了。”不過他說的恰巧是馬擴想說的反面,表明他是一個十足地道的實用主義者,“我軍兩番興師動眾,如若連個燕京城也拿不下來,豈不令官家觖望,朝議囂然?如今打聽到金主正在雲中奉聖州督師,近在咫尺之間,趙龍圖與馬宣贊得便前去走一遭,聽聽他的口氣,也無不可。”

童貫的話說得首鼠兩端,他的目的卻是清楚的,就是要不惜任何代價拿下燕京城,以便向朝廷交賬。可見趙良嗣的這個建議早已得到他的默契,可能還是出於他的授意,現在是等於向馬擴發布命令了。對此,馬擴作了嚴正的答復:“今日之事,宣撫要馬某去沖鋒陷陣,捐生沙場,馬某萬死不辭。如要馬某去幹這等喪權辱國、貽禍子孫的勾當,馬某卻期期不願奉命。”

“馬宣贊言重了,”童貫一聽馬擴說得斬釘截鐵,正義凜然,不禁在心裏暗暗發笑,“這小子說話咄咄逼人,專門和人過不去。等到朝旨一到,看你去還是不去?”表面上卻仍然賠笑說道,“今天不過大家商議商議,看看有何取勝之道。左右不過是閑談罷了,並無成議,何必如此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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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不認真地對待童貫的話就會上大當。到了九月初,朝廷果然特派欽差賫來禦筆,委趙良嗣為國信使,特擢馬擴為國信副使(馬擴還是第一次被擡舉到這樣高的地位),取道代州,前去奉聖州,就近與金主協議合取燕京事項,不得有誤。

自己躲在陰暗角落裏出鬼主意,還說什麽“不必如此認真”,事實上卻早已奏準朝廷,以官家名義,強人去做他們不願做的事情。禦筆就是童貫的萬應膏藥。事情做得順手,都是他的功勞,萬一出了漏子,官家就成為他的擋箭牌,這些都是童貫一貫的伎倆。當初對付種師道如此,如今要對付一個小小的馬擴,他用的也是這一手。對此,馬擴雖然十分憤慨,卻也沒有出乎意料。意外的是這次派來頒發聖旨的欽差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密友劉锜,這倒真是想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