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突破(第3/13頁)

 

桂軍主將一席開場白,便立即攥住了在場粵軍將領們的神經中樞。

 

白崇禧平日話語並不見多,但長於分析。一旦進入某種他潛心琢磨與思考的角色,便會設身反謀,易地而思,其思緒也會變成一條江河,從口中滔滔不絕地洶湧而出。

 

他繼續說下去:

 

從地形判斷,以走湖南和廣東的可能性比較大。由南康、新城一帶可入湘南,由古陂、重石一帶可入粵北。根據當地防軍情報,近日在古陂一帶,每隔十日左右,就發現共黨軍官乘騎,少者五六人,多者七八人,用望遠鏡偵察地形,很可能是共產黨準備突圍的象征。至於共產黨突圍的時機,估計當在秋冬之間,因為那是農民收獲季節,可以就地取糧。否則千裏攜糧,為兵家所忌。

 

在此之前,紅軍將實行戰略轉移的跡象,陳濟棠也覺察到了,否則他不會請白崇禧來。但白這一席精到的分析,無疑在這些高級將領面前,較為清晰地展現出了紅軍可能轉移的方向和時間。

 

尤其對紅軍轉移時間的判斷,今天查遍史料,在當時的國民黨將領之中,也確實沒有一人像這位“小諸葛”算計得這樣精確。

 

國民黨之失敗,絕非敗於智商,卻有一個高於智商的因素:平衡。

 

蔣介石想壓紅軍入粵,陳濟棠早有思想準備。第五次“圍剿”的部署本身就是北重南輕。北面蔣介石先後集中了50多個師(東路軍14個師又1個旅,北路軍34個師又2個旅2個支隊5個團,西路軍9個師又3個旅,南路軍11個師又1個旅),明顯要把紅軍壓入粵境陳濟棠的地盤。現在紅軍轉移的跡象日益明顯,被迫入粵的可能性越來越大,這對陳濟棠來說,重大危機即將來臨。

 

7年前與南昌起義部隊在湯坑一戰,一直令陳濟棠印象深刻。當時雙方為爭奪一塊高地互相投擲手榴彈,你扔過來,我甩過去,誰也不退。第三天黃昏,雙方同時撤退,都付出了傷亡數千人的代價。

 

現在紅軍的戰鬥力大大強於當時。十萬紅軍傾巢入粵,絕非粵軍所能力敵。數十萬蔣軍再跟隨入粵,廣東數年之經營成果必然灰飛煙滅,毀於一旦。

 

陳濟棠采取了其後數十年秘而不宣的行動。進占筠門嶺後,他立即停止交戰行動,開始尋覓建立與紅軍的直接聯系。

 

1934年7月,中央紅軍同陳濟棠部談判達成停戰協議,並建立了秘密通信聯系。

 

9月,國民黨北路軍、東路軍向中央蘇區核心地帶逼近。白崇禧估算紅軍行動的“秋冬之間”已在眼前。陳濟棠派出一個被稱為“李君”的代表,直赴蘇區面見朱德,要求舉行秘密談判。

 

紅軍正在尋找戰略轉移的突破口。朱德立即給陳濟棠復信。周恩來委派潘漢年、何長工為代表,與陳濟棠的代表楊幼敏,第三軍第八師師長黃質文、第三軍獨立第一師師長黃任寰舉行談判。第三軍是粵軍中陳濟棠的基礎。之所以做出這種安排而沒有讓常年防堵紅軍的余漢謀第一軍參加談判,自然是因為陳深知這種談判或成或敗皆非同小可,不能不小心提防。

 

談判在尋鄔附近一片寂靜的山林裏舉行,持續了三天三夜,達成五項協議:

 

一、就地停戰,取消敵對局面;

 

二、互通情報,用有線電通報;

 

三、解除封鎖;

 

四、互相通商,必要時紅軍可在陳的防區設後方,建立醫院;

 

五、必要時可以互相借道,我們有行動事先告訴陳,陳部撤離20裏。

 

為了保密,協議沒有形成文本,雙方代表將協議各自記在了自己的筆記本上。

 

大多數冠冕堂皇的正式協議,都是為破裂翻臉後誰承擔多少責任而準備的。那些精美的燙金的簽字的公證的鑒證的文本,在非常時刻,甚至不如一個會意的眼神。

 

真正起作用的,是默契。

 

默契的基礎,則是利益相符。

 

陳濟棠的核心,是讓中央紅軍不要入粵。達成協議後,他明白了紅軍之意也不在進入粵境,便將協議傳達到了旅以上粵軍軍官,告知紅軍只是借路西行,保證不侵入廣東境內;又考慮到協議不便下達給團,怕下面掌握不好,於是增加一道命令,要求下面做到“敵不向我射擊,不許開槍;敵不向我襲來,不準出擊”。

 

實際就是在湘粵邊境劃定通路,讓紅軍通過。

 

蔣介石將陳濟棠當棋子用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這顆棋子具有如此多捉摸不定的特性。

 

長征之始中央紅軍要通過的第一道封鎖線,就是贛南安遠、信豐間的粵軍防線。當時奉蔣之命,粵軍余漢謀的第一軍和李揚敬的第三軍均在封鎖粵贛邊境。而第一軍第一師恰好卡在紅軍經過道路的要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