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烏程寨(二)(第2/3頁)

顧全武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你派人喊話,就說某奉朝廷詔命,討伐亂賊董昌,爾等淮南士卒又何必助紂為虐,遠途而來枉自丟了性命。棄了兵器某便派船只送你們過河。”

校尉上前喊了一陣,那宅院靜了半晌,一名頭領麽樣的淮南軍趴在院墻上喊道:“休得欺騙我等,當年爭奪宣潤二州之時淮南鎮海兩道廝殺的那般慘烈,某放下兵器豈不是任爾等擺布。”

校尉回頭看了看,顧全武揮手示意其讓開,上前深吸了口氣,大聲喊道:“那時兩鎮的確有些支吾,不過後來亂賊孫儒南下後,若無錢使君支援糧食錢帛,楊行密只怕也難得取勝吧?淮南鎮海兩鎮皆是朝廷爪牙,董昌乃篡號逆賊,正當同心協力,如同對付孫儒一般,爾等為何而倒行逆施。某乃鎮海武勇都兵馬使顧全武,今日便在佛祖面前立誓,只要爾等並非那董昌手下,放下兵器投降,若某今日再加一指於汝曹,死後必落入阿鼻地獄,百代不得超生。”

宅院中頓時一陣緘默,唐時人本頗信守誓言,江南人又就篤信佛教,這顧全武為將之前,頗不得志,曾剃發遁入沙門,此事眾人皆知。為將者難免陣上亡,若是他說什麽萬箭穿身倒也罷了,可此時在眾人面前發誓詛咒死後落入阿鼻地獄百代不得超生,周圍的鎮海軍士卒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那校尉上前一步低聲勸道:“這夥殘敵不過苟延殘喘而已,最多在傷上二十來人便將其殺個幹凈,將軍又何必發此毒誓。”

顧全武看了那校尉一眼,搖了搖頭嘆道:“你還是不懂為將之道,某如此為了兩事:其一雖說慈不掌兵,若是必要時縱然要死萬人也得行之,但苟能取勝,又何必多殺,為將者又豈能不為,某一句毒誓若能救下數十人性命,又豈能畏懼那虛無縹緲之事而不為。其二,子曰,必也正名,名正則言順。今唐室雖微,天人未厭,董昌本位至將相,富貴已極,然一朝窺視至尊之位,則眾叛親離,天下共討之,只恐將來欲為一布衣亦不可得矣。可見為將者須得順天而行,如今楊行密為了一己之私,與叛賊為伍,只怕其後代必受報應,為亂賊所殺。某今日放降卒回去,彼必將某之言辭流傳,淮南將士亦知某所討者不過逆賊董昌,又知某不亂殺,又豈能死戰。”

那校尉聽完了,沉思了半晌,拱手答道:“多謝爹爹教誨為將之道,今日兒獲益良多。”原來這校尉竟是顧全武的長子顧君恩。

顧全武點了點頭,說:“披堅持銳,陷陣破敵,某不如汝,然兵法畢竟有違天道,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為將者鮮有善終者,當今乃亂世,吳越之地並非王者之資,某等不過致一方太平,待聖人出世,求個富家翁而已,切不可不自量力,切記切記,你懂了嗎?”說到最後,聲音越發慈祥,一股老牛舐犢之情溢於言表。

顧君恩雖然還不能完全理解意思,但也牢牢把父親的話記在心裏,點了點頭。正當此時,宅院中的守卒們走了出來,兵器鎧甲扔了一地。一群鎮海軍的士卒圍了過去,詢問了半晌,將降兵中挑出了三十余人,帶到一旁。降兵中為首的看情勢不妙,大喊道:“顧全武你方才還說要放吾等過河,莫非要反悔了嗎?”

顧君恩上前答道:“某家將軍的確說要放淮南軍的人回去,不過那三十人可不是淮南軍,他們都是跟隨董昌的亂賊。”

淮南降兵聽了,啞口無言,過了半晌,他們便被領到幾條小船上,劃到對岸,那些人跳上岸去仿佛做夢一般,鎮海水軍離開後半晌方才向烏墩寨中跑去。

魏約站在門口,看著那些百余從對岸死裏逃生的淮南將士,正在喜形於色的和袍澤們說這些什麽。臉色矛盾之極,好幾次舉起手想說些什麽,卻又放了下來,過了半晌,搖頭嘆道:“罷了,罷了,士已無鬥志,又還能做些什麽。”轉身對身邊牙兵下令:“汝快乘快船向徐淑通報,就說杭州鎮海軍大至,領軍得乃是顧全武,光福、烏墩二寨皆被破,某領兵北還湖州,讓他早作準備。”說到這裏,魏約苦笑道:“只怕已經來不及了,這顧全武果然不愧兩浙名將,軟硬並施片刻便破了某,想必此時他已經兼程直下嘉興,攻打徐淑去了。”轉身對副將嘆道:“我們也該撤了,令全軍打開寨門,北還湖州。”下完令後,魏約仿佛最後一絲氣力都用完了,兩肩微縮,一下子好像老了十歲。

顧全武看著對岸的淮南軍,只見淮南軍全軍打開寨門,向西北方向開去,旁邊顧君恩笑道:“那魏約倒是識趣的很,若他據寨不出,倒還要費一番手腳,如今只剩徐淑一部就簡單了。”說到這裏,轉身拱手對全武行了一禮,“末將還有一事懇求將軍,還請以某為先鋒,直下嘉興,擊破徐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