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相疑(第2/2頁)

門內已經點起了蠟燭,為首那人已經坐下,燭光閃動下,來人臉上一道刀疤明暗不定,顯得格外猙獰,正是武勇都右指揮使徐綰。房屋的主人下拜道:“主人來此,不知有何等事。”

徐綰夷然受了他一拜,低聲問道:“那日越王宴後,回到府中後可有什麽動靜。”

原來這屋中人本是越王府中一名仆役,受了徐綰重賂,好知曉錢繆身邊事情。徐綰也知道這事是極犯忌的,平日裏只是偶爾派親信來其家中來往,像這般親身前來還是第一遭。

那仆役仔細回憶了片刻,低聲道:“那日晚上正是我值夜,我那住處離堂上不過隔了兩間屋子,看到成及成刺史深夜來訪,然後便聽到他與越王在堂上爭執的頗為激烈,至於所爭之事,我害怕被人發現,不敢走近去聽,只依稀聽到顧全武,八都、周寶、董昌等語句,後來便看到錢王沖了出來,看臉色惱怒的很。”

徐綰聽到這裏,心裏咯噔一下,成及深夜來訪,必然是有緊要事情,否則錢繆和成及關系極好,也不會弄到不歡而散的結局。從直覺來說,他感到必然是和武勇都之事相關,可就憑那幾個零碎的語句,實在是推理不出真相來。又想了片刻,徐綰對那仆役道:“此事關系重大,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麽要緊的東西遺漏了沒有,若想出來了,這些東西都是你的。”說到這裏,徐綰從懷中取出一個袋子扔到幾案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那袋子系口處的繩索松開了,裏面的東西有部分從口出掉了出來,在昏暗的燭光下發出明黃色的光,竟然是一小袋金餅。

那仆役見到如此重賞,喜的幾乎當場昏過去,正要伸手去摸一摸,看看是否是真的,手卻被人抓住了,擡頭一看,卻是一名徐綰帶來的隨從,低聲道:“你莫急,若說出來,一分也跑不了,否則,你也一毫也碰不得。”

那仆役本就是貪財之人,否則也不會冒了那麽大的風險拿徐綰的重賂,此時見到如斯多黃金在眼前,卻拿不到手,心裏便如同貓撓一般。趕緊仔細回憶那夜的情景,過了好一會兒功夫,那仆役突然跳了起來,叫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成刺史離開大堂時,好像說了句‘及孫之憂’。”

那仆役說完後,便向那袋金子伸手過去,一旁的親兵隨從看徐綰點了點頭,也不再阻攔,那仆役將金子包在懷中,趕緊拿出一塊來塞到嘴裏咬了一下,確定了是十足赤金,一會兒藏到床下,一會兒藏到櫃子裏,忙的不亦樂乎。

“是機孫?還是及孫?還是?是自幼還是只有?”徐綰臉上全是茫然,就憑這兩個字他實在是無法判斷出當日成及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此次同行的一名隨從家境不錯,從軍前讀過幾年書,皺眉想了想,低聲道:“將軍,只怕成刺史說的是《論語季氏》中的‘季孫之憂’。”

徐綰腦中立刻閃過一道閃電,他雖然讀書不多,可論語總還是讀過的,《論語季氏》一篇中“季孫之憂”的全句便是:“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矣。”那成及意思分明是說錢繆的禍患不是外面的淮南軍而是杭州城中,那他那晚和錢繆所爭吵的是什麽也就呼之欲出了。

徐綰站起身來,臉色沉重,一旁的兩名隨從也都是知曉內情的心腹,對視之間,眼中也滿是憂色。那仆役看到徐綰站起身來,趕緊起身相送,徐綰擺了擺手,溫顏問道:“你家中可還有其他人?”

那仆役見徐綰突然如此溫和的詢問家世,倒有些受寵若驚,陪笑道:“小人家人早在前些年戰亂時早就散失了,又身為廝役,尚未娶妻,所以直到今日還是孤身一人。”

徐綰點了點頭,笑道:“一個人就好,一個人就好。”那仆役正有些莫名其妙,卻突然只覺得肋部一陣劇痛,要喊口卻被掩住了,緊接著咽喉也被割斷了,過了片刻,待他斷了氣,那隨從放開手去,讓其跌倒在地。只見那仆役雙目圓瞪著,兀自盯著那袋金子。

一名隨從正要揀起那袋金子,徐綰道:“罷了,這袋金子是我賞給他的,等下便綁在他身上一同扔到後面的那口井裏去吧,他也算是沒白死。”

那隨從點了點頭,將那金子塞入仆役懷中,兩個人從床下找出兩塊墊床腳的石塊,綁在屍體身上,一人擡頭一人擡腳,打開門左右看看無人,便搬了出去。只留下徐綰一個人站在屋內,擡頭雙目看著屋頂暗自忖道:“想不到成及這廝也要對我們武勇都下手,雖說錢繆他那日還沒有那意思,可是他身邊親信已有猜忌之心,而且人的心思是很多變的,我徐綰的命運只有我徐綰自己才能掌握,武勇都上下五千將士的安危又豈能寄托在一個人的心思上。”想到這裏,徐綰猛然拔出腰刀,一刀斬在一旁的幾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