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喪子(第2/2頁)

顧、錢二人聞言大驚,趕緊吩咐讓那人進來,不過片刻功夫,便看到一條漢子走了進來,也未紮發髻,一頭亂發披在肩上,身上披了一件已經臟的看不出顏色的葛袍,顧全武不由得站起身來,仔細辨認,好不容易才認出此人確是自己孩兒,只見他形容憔悴,往日魁梧的身形只剩下了一個架子,雙目中滿是疲倦和絕望,自己出使廣陵,算來與其分別也不過一個多月,可卻顧君恩卻好似老了十年一般。

顧君恩進得屋來,正要跪拜行禮,一旁的錢傳褄趕緊一把扶住,正要讓他快些說出杭州那邊的情況,莫要拘禮,卻只覺得雙手接觸的地方熱的發燙,再一看顧君恩葛袍裏胸口處滿滿的都是裹緊的布條,布條上滿是已經變黑的血跡,顯然是傷口的血跡滲出來的,顯然顧君恩是重創之後,強忍著劇痛從杭州趕到廣陵來的,如廝重傷,也真不知道他如何挺下來的。

“快來人,喚大夫來,準備熱水,繃帶,上等的金創藥。”錢傳褄趕緊將顧君恩扶到一旁坐下,一面對堂下大聲喊道,掉過頭說:“君恩,你且先歇息一下,進水飲食,其他的事等會再說,大夫等會便到,你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

顧君恩斜靠在座椅上,急道:“湖州呂方使用了一種奇怪的器械,能夠將石彈和短矛發射到很遠的地方,還十分準確,還有能夠在水上燃燒的奇怪東西,還有比城墻還高,如小山一般的攻城塔,他還挖了地道,三日便攻破了外城,我領兵逆襲,結果陳璋那廝臨陣反戈,結果我軍大敗,死者不計其數,我也昏死在戰場上,才逃得一條性命,聽說牙城已破,越王、成刺史還有了凡叔父皆死,於是我便易裝強撐著趕過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無力,說道最後終於再也挺不下去,昏死過去。

錢傳褄見狀大驚,知道此時千萬睡不得,否則說不定便死過去了,正要搖動顧君恩將其弄醒,身旁卻伸過一雙有力的大手,將顧君恩的軀體抱了起來,轉頭一看,正是顧全武,只見他一雙虎目含淚,斑白的雙鬢顯得格外蒼老,錢傳褄看到這般景象,只覺得心中一陣劇痛,快步趕到屋子門口,大聲喊道:“廣陵的大夫都死光了嗎,還不快給小爺滾過來。”

顧全武臥室中,顧君恩躺在床上,一旁的大夫正替他解開胸口綁緊的布條,準備替他清理傷口,那布條剛剛解開,一股腐臭的氣味立刻沖了出來,讓人聞之欲嘔。只見顧君恩的胸口上縱橫交錯著六七條傷口,最深的已經深可見骨,附近的肌肉和皮膚已經變成灰黑色,顯然已經腐壞了。那大夫看到這傷口,眉頭不由得深皺起來,轉身對錢傳褄小心道:“公子,這傷勢又重,拖延的時間也太長了,依在下看,只怕已然無救了。”

那大夫話音剛落,只聽到錢傳褄喝道:“你這庸醫,若君恩不成了,某家便那你給他殉葬。”說到這裏,仿佛為了印證自己威脅的真實性,反手拔出腰間佩刀,一刀便將一旁幾案上的一角斬落。

那大夫看到雪亮般的刀鋒,還有一旁幾案光滑的切面,立刻感覺到口中發幹,脖子後面也是一陣陣陰風吹過,只得低頭求饒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小人一定全力搶救便是。”

一旁的顧全武卻是不說話,只是緊緊握著自己愛子的雙手,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兒子的臉龐,目光中滿是關切,平日裏那個指揮若定的兩浙第一名將仿佛不在了,剩下的只是一個尋常憐子的慈父罷了。聽到錢傳褄的威脅聲,顧全武站起身來,嘆道:“傳褄公子,罷了吧,醫術本就是逆天行事,豈有都能救得活的。‘三代為將,道家所忌。’顧某殺人之子又何止千萬,今日得此報應也是理所應當的。”聲音中滿是絕望和淒涼。

錢傳褄聽到顧全武這般說,想要開口勸慰兩句,偏生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時那大夫正用銀刀替顧君恩割去傷口上的腐肉,再敷上上等的金創藥,顧君恩吃痛醒了過來,看到老父正滿懷關切地看著自己,再想起先前在杭州城中的苦戰,和逃生路上的艱辛,嘴巴張合幾下,卻說不出話來,一旁的大夫低聲道:“顧公子傷勢極重,又沒有及時醫治,在路上趕路,感了風寒,風邪已經入了內腑,這病勢可非同小可呀。”顧君恩的病勢本就極重,這大夫害怕若是醫治無效,歸罪於自己,越發說重了幾分,想要推卸責任。錢傳褄耐住性子,問道:“那當如何辦呢?”

“他長時間未曾進食,脾胃虛弱,也不能隨意用藥物,先用些黃精、何首烏煮藥粥,長些元氣,看看再說。”這大夫也是廣陵城內數得著的名醫,飛快的下筆寫下一張方子,注明要用的材料和熬制方法。錢傳褄點了點頭,接過方子竟親自趕出屋外,準備替顧君恩熬制藥粥,送到廚房後,剛回來進得院門,便聽到屋內一陣哭聲,趕緊三步並作兩步沖進屋來,只見顧君恩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一張慘白的臉上已然沒有了一絲生氣,顧全武正在伏在愛子身上哭泣,一旁的大夫臉色慘白,正在說些勸慰節哀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