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問題(第2/2頁)

“此番平定田、安之亂,若是按謀逆者族誅的律法,田家滿門就算不是滿門誅滅,也是要將男丁盡數斬殺,女子送入佛門,不能婚嫁,絕無這般寬待,這豈不是鼓勵其他人謀反嗎?吳王絕不會做出這等蠢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吳王自知大限將至,認為司徒沒有足夠的威名來震懾那些反賊,那麽即使族誅田家,也達不到震懾潛在反賊的目的。但是既然吳王既然自知壽命不遠,那為何又要將司徒調到外州去呢?這豈不是自相矛盾的做法?”

若是楊行密此時在這裏聽到嚴可求的分析,定然驚異非常,因為此人居然就憑幾句支離破碎的話語分析,就可以將當時的情形分析得如同親眼所見一般,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計策中的矛盾之處都發現了。而對內情並不完全了解的楊渥受到的震動也就小多了,笑道:“嚴先生想必是對父王相知甚少,我父王雖然沒讀過什麽書,外表粗豪,其實心思十分細密,部屬數萬,便是普通小卒,只要見過一面的,就算過上幾年也不會忘記,我自幼時記事時起,他做什麽事情都是有其深意的,絕不會如你所說的自相矛盾的。”

嚴可求卻只是低頭苦思,好似全然沒有聽到楊渥的問話,倒是楊渥不像平日裏那般性急,只是笑吟吟地看著嚴可求在那裏苦思,招來婢仆送來酒菜,自斟自飲,倒是自得其樂的很。

“對了,我明白了!”嚴可求突然擡起頭來,高聲喊道,雙目之中放射出激動地光芒。一旁的楊渥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倒是明白什麽了,說來與某家聽聽?”

嚴可求待要開口細說,卻突然覺得口中幹渴非常,原來自己方才注意力過於集中,全然沒有感覺到說了那麽多話,喉嚨早已沙啞了。嚴可求徑直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才覺得喉頭舒服了點,沉聲道:“吳王雖然睿智,可畢竟也是人。只要是人,都會潛意識的回避自己也會死掉的現實,會盡量的延長自己的生命,正如老人除非已經命在旦夕,否則誰也不願意立下遺囑分隔家產一般,吳王也不情願將淮南留後這種即將接任自己位置的官職授予司徒,他雖然知道自己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可還總以為自己能夠挺到司徒能夠在外州累積起足夠的威望和資歷的時候,所以他對於這個矛盾之處視而不見,一定是這樣,肯定是這樣!”嚴可求興奮的揮舞了一下手臂,加重語氣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聽完嚴可求這番分析,楊渥放下手中的酒杯,臉上嬉笑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正如嚴可求所說的,有唐一代,胡風極盛,以子篡父的事情所在皆是,以太宗那等明君,也有軾兄屠弟,逼迫父親退位的惡性,此後唐玄宗、唐肅宗等多有得位不正者;而在藩鎮兄弟父子互相殘殺的例子更是屢見不鮮,所以一般藩鎮節帥除非到了重病殘身,命不久矣的情況下,是不會上書朝廷,給自己的繼承者加上留後、判衙內諸鎮兵馬這一類官職的,畢竟這一行為本身也就是給自己的政治生命宣判死刑,也許只是緩期執行。楊渥雖然讀書不多,可畢竟也是在亂世長大,嚴可求稍微一提點,他便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的確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心甘情願承認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哪怕繼承自己的位置的是親生兒子。

“那嚴先生以為我怎麽應對才最好呢?”此時的楊渥語氣謙和,完全是一副向人求教的模樣,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居然用“應對”這個有些敵意的詞匯來描述和父親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