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天崩(一)(第2/2頁)

杭州,北門,正面朝著淮南方向,最是堅厚,如今正是八月時分,最是炎熱,隨著呂方的苦心經營,杭州這個東南大邑也逐漸繁盛起來,在北門這人流最旺的地方,漸漸也多了些買茶水、粥食的小攤位,夾在城外三四裏遠的柳林蔭涼處,一日下來,也能掙個一家人的飯食,如果運氣好,還能有點剩余,升鬥小民在這亂世之中求得不就是這個。

吳七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正是最熱的時候,連官道上的塵土都被曬得發白,貼近地面的空氣一陣陣扭曲,他暗想此時定然沒有什麽客商經過,正要到樹下的蔭涼處打個盹,好在下午打起精神經營自己的粥食鋪生意。吳七走到樹下,剛合上眼睛,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他跳起身來,只見遠處一匹健馬飛馳而來,馬上騎士伏低身子,不住打馬,幾乎和那快馬合成一體,如飛箭一般。南方馬匹本少,如今這亂世之間,這等健馬更是緊缺到了極點,在哪一家藩鎮都是心頭肉,定然是官家之物,像這等在烈日下狂奔,這馬兒就算不死,也要大病一場,可見這消息的緊要。

吳七想到這裏,心頭不由得咯噔一響,跪倒在塵土裏跪拜道:“佛祖爺爺保佑,不要是那淮南兵又打過來了,這呂相公得了兩浙,小民們好不容易才吃了兩天安生飯,就讓我們過兩天平安日子吧,哪怕今冬讓我多服勞役,去修城墻河堤也罷。”

正當吳七在那邊默默祝禱,那騎士已經到了近前,隨著一聲長嘶,那騎勒住了馬匹,喝問道:“兀那店家,這裏離杭州城還有多遠?”

吳七上前答道:“約莫還有三四裏,客官您打哪兒來呀?”

吳七此時走的近了,才看清了那騎士大半,只見其嘴唇皸裂,臉上滿是塵土,渾身上下好似水洗了一般,滿是汗水,本是條鐵打的漢子,可此刻連腰都直不起來了,伏在馬背上說話,也不知趕了多遠的路。聽到吳七詢問,那漢子警惕起來,一鞭便打在吳七的臉上,罵道:“好大膽子,竟敢套某家的話,若非時間匆忙,便要了你的腦袋。”罵完後,便打馬往杭州方向趕去。

吳七莫名其妙地吃了一鞭,臉上只覺得火辣辣的疼,卻又不敢回罵,待到那騎士遠了才敢開口罵道:“兀那狗賊,活該你累的半死,最好落馬跌斷了你的脖子。”他罵了兩句,又害怕那騎士回頭遣人來找自己的麻煩,趕緊回頭收拾家什趕回家不提。

那騎士一路打馬,可到了後來,任憑他如何鞭策,胯下的馬兒卻是越來越慢,顯然是精力已竭,隨時都有倒斃的危險,可想起自己此次帶來的信息的重大,不由得心急如焚,只得冒著隨時被摔傷的危險發力驅策,好不容易已經能看到北門城樓,他趕緊跳下馬來,落地卻站得不穩,摔倒在地,原來在馬上呆了久了,兩條腿早已發麻,不聽他使喚了,那漢子也顧不得這麽多,按摩了一會兒腿腳,稍能動彈便向北門跑去。

正午時分的北門本沒有什麽行人,守兵正無聊的緊,突然看到一條漢子連滾帶爬的跑過來,顯然是疲憊到了極點,顯然絕非尋常客商,趕緊圍了上來,正要喝問,卻只見那漢子從腰間取出一塊銀牌來,急道:“快帶我到鎮海節度府,我有緊要軍情要稟告相公。”

守兵中有個眼尖的,已經認出這銀牌乃是軍中校尉一級軍官才能有的腰牌,趕緊將那漢子扶進北門,通傳上去,那漢子也堅忍的很,分明已經饑渴疲憊到了極點,卻是沒口子的催促要前往鎮海節度府,惹得守兵們不住的揣測,到底是何等重大的消息,莫非是淮南楊行密死了。

鎮海節度使府,此時大門洞開,一個矮胖漢子身著緋袍,正是陳允,正厲聲催促,身後四五名軍士擡著擔架,擔架上正是方才那名騎士,陳允那種醜臉上,平日裏那張鎮靜自若的表情早已蕩然無存,此時滿是惶恐,仿佛有什麽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一般,只是不住的催促擡擔架的士卒,一路往節堂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