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奸雄(二)(第2/3頁)

正當遲樹德猜疑的時候,外邊又有一個柔和的嗓音勸解道:“大王請節哀,保重萬金之軀,如今天子棄群臣而去,若您再有個萬一,萬民又有何依靠?”

聽到這個聲音,遲樹德立刻確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測,在這洛陽城中,能夠被稱為“大王”的除了這棺木中人的幾個兒子外,剩下的只有被封為粱王的朱溫一人,至於方才勸慰那人,遲樹德也聽出來了,正是那個先前催逼天子趕往洛陽的宣武軍判官李振。

“沖出去殺了那逆賊?”遲樹德伸手抓住懷中的匕首,旋即又猶豫了起來,自己只有一人,外面卻有數十名護衛,傷到朱溫性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白白丟了性命罷了。正猶豫間,卻聽到朱溫的聲音:“你以為當如何處置朱、氏二人?”

聽到朱溫的詢問,李振猶豫了片刻,最後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答道:“晉文帝殺高貴鄉公,歸罪成濟。今宜誅友恭等,解天下謗。”

李振話出口後,便覺得全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形體百骸空蕩蕩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朱溫,他方才說的乃是三國故事,高貴鄉公曹髦乃是曹魏的第四任皇帝,不堪司馬氏兄弟的跋扈,帶領宮人討伐司馬昭,結果在司馬昭謀士賈充的指使下,為武士成濟所殺,後來司馬昭為了塞天下人的口,將成濟族誅,卻放過了自己的心腹謀士賈充。李振身為朱溫心腹,在洛陽中總攝諸事,天子被弑殺,自然脫不得幹系,他此時見朱溫發問,揣測主上的心意,便拋出這兩人當作替罪羊,想要保住自己。

“嗯,也罷,明日你便草擬文書,削去這兩人所有官職,復朱友恭舊名,問罪斬殺。”朱溫沉吟了片刻,最後下了決心。

李振看主上沒有觸及自己的意思,這才覺得松了口氣,沉聲道:“帝死時,已發出文書,言乃是二昭儀所害,若歸罪於朱、氏二人,只怕反而惹人遐想,授人以柄;正要先前有護駕軍士掠米於市者,不若言兩人治軍不嚴,使得軍士侵掠市肆,這樣也可以緩百姓之恨。”

朱溫低頭沉思了一下,的確弑君的罪名實在太大,無法拿到台面來,李振這個辦法要巧妙的多,便點頭道:“也罷,便按你說的做吧。”

兩人計量已定,便紛紛退下,隨後護衛的軍士也隨之退下,遲樹德害怕有人留下,又等了許久,方才走出來。此時一陣夜風吹過,他頓時覺得背上一陣冰涼,原來方才他在棺後,緊張到了極點,除了一身的汗,卻絲毫未覺,到了此時才感覺到。遲樹德轉身在棺前跪下,祝禱道:“朱溫受唐室厚恩,卻如此陰險歹毒,老奴縱然年邁體衰,也要拼得這一身性命,為大家報得此仇。”言罷,便起身下得殿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次日清晨,左龍武統軍朱友恭府邸,唐時習俗,藩帥喜在軍中選擇勇武之士,養為義子,諸般待遇與親子差異不大。朱溫也不例外,朱友恭能得到今日的地位,絕非只憑自己和朱溫的義父子關系,更多的是憑借這十余年的苦戰而來的。如今雖然他在洛陽城中,然而不改武人本色,還是清晨,他已經在書房後的花園中舞了好一會兒劍了,他剛出了汗,便聽到外間傳來一陣嘈雜聲,他以為又是亂兵起事了,不由得惱怒的皺了皺眉頭,叫上幾個伴當,往外間走去。

朱友恭走到大門口,只見與守門軍士爭吵的不是亂兵,卻是一隊軍士,領頭的確是節度判官李振麾下之人,趕緊喝令手下讓開,問道:“何事這般喧嘩?”

守門士卒趕緊稟告道:“並非小的亂來,卻是那位說奉了粱王鈞命,要將將軍拿去問罪!”

朱友恭聽了一愣,啞然失笑道:“粱王還在關中領軍征討李茂貞,如何能在洛陽城中下令拒捕某家,定然是爾等弄錯了。”

那領頭的校尉賠笑道:“下官職分卑微,只知道奉命行事,請將軍查看印信,若是無誤,去上一趟便是,莫要為難小的。”說罷便呈上文書。

朱友恭看了看那文書,果然印鑒無誤,他皺眉想了想,想必是在軍中的朱溫不知聽了什麽讒言,遣人發書來治自己的罪,以自己與其的義父子關系,只要小心從命,最多呵斥一番便是,若是不從,反而有害。想到這裏,朱友恭笑道:“也罷,某家走上一趟便是。”說罷,便回身換上袍服,隨那隊軍士往李振府上去了。

一行人走到半路,那使了個眼色,數條軍漢撲了上來,將朱友恭拖下馬來,奪去佩刀,五花大綁了結實。朱友恭待要反抗,雖然他頗有勇力,可又哪裏抵擋的住對方人多,不由得怒罵道:“爾等奴才,這是為何,待某家見到李振那廝,定要將爾等盡數斬首。”

那校尉卻只做沒聽到,領了軍士往東門外趕去,待到了東門外,朱友恭只見一大片空地,中間放著兩個木台,正是處刑之處,正驚疑間,旁邊又來了一隊人馬,為首的也綁了一人,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同僚,右龍武軍統軍氏叔琮,臉上也是驚惶失色,到了此時,朱友恭方才如夢初醒,知道自己為何惹來殺身之禍,趕緊拼死掙紮,可被繩索捆的結實,如何脫得了身。軍士們立刻將兩人拖到木台旁,準備行刑,朱友恭不由得又悔又恨,嘶聲喊道:“賣我以塞天下人之口,如鬼神何?行事如此,望有後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