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廣德(一)(第2/2頁)

“不對!不對!這情形不對”呂方突然搖頭道:“自生,你快去請王宣州來,某家有要事請教他!”

王自生應了一聲,便快步向外走去。在一旁的陳允被弄得一頭霧水,待王自生出去後,小聲問道:“大王,有何事不對的嗎?義興被圍,形勢不是一片大好嗎?”

呂方搖了搖頭,伸手指點著木圖上淮南軍上的部署形勢道:“陳先生你看,我軍破廣德之後,先取溧陽,放出風聲欲取宣城、寧國諸地,實際卻是暗中出奇兵迂回進取義興,淮南軍統帥又不是傻子,現在也應該知道中計了,又豈會沒有動作,豈不是奇怪之極!”

陳允搖頭道:“那又有何妨,如今湖常二州之間的險地已經為我方控制,我軍進退皆有後踞,彼若大軍來援義興,我方則堅壁不戰,由蘇州出輕兵襲擾起後,彼必不能久持。戰與不戰皆持我手,豈有不勝之理!”

呂方搖頭道:“陳先生說的有理,若淮南軍統帥也如此應對我倒是不怕,只是兵法之道,千變萬化,又豈是事先能盡數料的到的!我這兩日總是心驚肉跳,仿佛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一般,王宣州他深曉淮南軍內情,等會還是多請教他為好!”

兩人正說話間,王茂章已經到了堂下,呂方不待對方上堂,便出門下階相迎,柔聲道:“戰事緊急,不得已打攪,望王公見諒!”

“不敢,王某窮極來投,怎當得大王如此相待!”王茂章躬身下拜,這個鐵打一般的漢子,現在卻憔悴的仿佛只剩下一個影子。滿族被滅,尤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就好像一柄巨斧將他這棵老樹的根系一一斬斷,雖然憑著這麽多年來的強硬習慣,腰杆還是直直挺著,但他身體內部的好像少了一些東西,只剩下一個堅硬的外殼,一捅就破。

王茂章還沒有拜下,呂方就搶上前去一把扶住道:“啟年兄得骸骨已經收拾好了,阿雄已經將其焚化送到杭州,某家已經囑咐拙荊尋一處好墓地,待此間事了,王公回去再行安葬。”呂方臉上滿是歉容:“自從當年我與啟年兄在淮上相識,對其人品武略就欽佩的很,早已心許為知交。卻沒想到天意弄人,竟然落得個這般境地,吾雖不殺伯仁,伯仁因吾而死,王公,某家實在是……”說到這裏,呂方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王茂章聽到呂方提到王啟年的名字,那層堅硬的外殼仿佛被戳破了一個洞,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余歲,頹然答道:“大王莫要說了,這都是天意弄人,啟年這孩子單騎沖陣,獨自斷後,分明是自己求死,與你又有何幹?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這都是命呀!”說到這裏,他雙目不由得流下兩行無聲的老淚來。

兩人說話間,呂方已經扶著王茂章走上節堂,各自坐下後,呂方道:“今日勞煩王公來,卻是想要請教一下敵軍中諸將的習性,還望王公賜教!”

王茂章在戰陣間翻滾了二十多年,一聽呂方的問話便聞弦歌而知雅意,沉聲道:“說賜教不敢,大王如此問,莫非有什麽難決之事不成?”

呂方點了點頭:“不錯,我雖在淮南軍中也有呆過,但是那時職分低微,又一直在安使君麾下,對陶雅等人並無深交。如今表面上雖然局勢對我方有利,但淮南軍主力動向不明,某家心中頗為不安,故而向王公請教,想要從敵方將帥的個性猜測一下淮南軍下一步的動向。”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大王所為皆暗合兵法,百戰百勝果非幸致。”王茂章不輕不重地拍了個馬屁,低頭思索了片刻答道:“如今在江南的淮南軍其將帥主要是陶雅與李簡二人,這兩人皆是先王部下健將,驍勇善戰。但細看又有不同,陶雅行事謹慎的很,極少弄險;但李簡用兵輕驍善鬥,各自不同。”

呂方搖頭道:“王公何出此言,陶雅出兵徽州時,長驅徽寧道兩百余裏,直逼我方腹心,這等用兵,勝即是大獲全勝,敗即是全軍覆沒,怎說他極少用險呢?”

“大王所言甚是,不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陶雅用兵謹慎,若是要出奇兵,定然親自去查看之後再做打算,是以似險實夷。他與我商議出徽州以分敵勢時,我也曾問過徽寧道蜿蜒曲折,乃兩百裏石穴,若有失著,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那陶雅則回答他會親自查看,堪清路況,再行出兵,確保萬無一失,此人行事一向皆是如此,所以末將才這般說的。”

“好個似險實夷,說盡了兵法中的深意,那楊行密麾下果然濟濟多士,如天與其壽,只怕吾輩皆為其所虜!”呂方玩味了一會王茂章的話語,不由得嘆道,其實廣德一戰他贏得就極為兇險,如非楊渥自亂陣腳,這般對峙消耗下去,先頂不住的肯定是自己這邊,即使是現在,鎮海軍最現實的目的還是爭取有利的和談條件,原因無他,楊行密給其子留下的遺產實在是太豐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