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廣德(三)(第2/2頁)

陳潘咀嚼了兩遍陶雅意味深長的話語,心中若有所得,這一路上,陶雅好似中了什麽魔法一般,快速的衰老了下來,口中不時冒出不詳之語,陳潘雖然覺得有些不對,但又不好直接出言駁斥。此時陶雅已經開始指揮軍隊在高地紮營,陳潘傾聽著陶雅的命令,揣摩著其中的道理,待到陶雅部署完畢後,小聲問道:“陶招討,我軍也有戰船,為何不從水路進攻呢?”

陶雅答道:“呂方紮營定然在封鎖了銅川河道,至於其他水域,深淺不一,我軍船只多為大船,若是貿然出兵,很容易擱淺,反而為敵所乘,不如先深固根本,再尋機破敵。”

兩軍的統帥在面對大水泛濫的環境,都采取了相通的策略:派出大量的小船去襲擊對方側翼和補給線,這樣一來,就發生了很多次激烈而不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接觸戰,在這些接觸戰中,淮南軍取得了大部分的勝利,原因很簡單,鎮海軍的主要水師基地是在湖州烏程和蘇州、杭州、明州。而這些區域和廣德之間並沒有大的水系聯通,而淮南水師則可以通過大江、丹陽湖、句溪水等一系列水系機動,所以鎮海軍這些船只幾乎都是臨時打制或者勾拘來的民船,自然難以抵擋對手的進攻。十余日後,臨時挖掘堤壩造成的洪水逐漸退去,兩軍之間水泊變成了間隔著大片的沼澤地小塊高地的地形,更加殘酷的陸戰開始了。

天佑三年四月,洪州(南昌)節度使府。已經是深夜時分,可大堂上站滿了人。他們一個個神情焦急,不時將目光投向緊閉的廂門,每一次廂門打開,眾人都圍攏上去,想要從那婢仆緊閉的雙唇中挖出點什麽來,顯然後屋內正在發生什麽緊要事情。

在與大堂一屋之隔的臥房中,錦榻上躺著一條漢子,那漢子臉色灰敗,呼吸微弱,顯然已經到了邇留的狀態了。榻前的空地上跪了十余個人,其中有六七名滿頭珠翠的美貌女子正低聲抽泣。

“時兒,延規他還沒有到嗎?”榻上那漢子掙紮著擡起頭來,低聲問道。

“父親,只怕那廝不會來了!”位置離那漢子最近的一名青年男子應答道,話語間臉上閃現過一絲矛盾的神色。

錦榻上那漢子雖然已經命懸一線,但靈台反而格外清明,兒子心中的那點念頭立刻被看得一清二楚,他嘆了一口氣道:“時兒,你也莫要擔心,你是我親生骨肉,這鎮南節度使的位置自然是你的!”他話說的稍多一點,便立刻劇烈的咳嗽起來。

跪在地上那青年男子身旁的一名雙鬟女子趕緊起身輕撫那漢子的胸口。原來躺在錦榻上那垂死漢子便是割據江西的鎮南節度使、檢校太保、中書令,爵潁川郡王鐘傳,這個與錢繆、楊行密、王審知等人齊名的南方軍閥,此時也走到了自己人生的盡頭。跪伏在地上被他稱為時兒的青年人,就是其親子鐘匡時,而詢問的是否趕到的延規,則是鐘傳的養子,江州刺史鐘延規,那正在服侍鐘傳的則是他的女兒鐘媛翠。

鐘媛翠輕拍父親的脊背,漸漸地鐘傳的咳嗽平息了下來,她正要喂鐘傳吃些藥汁,鐘傳卻搖頭道:“罷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某家這性命也就是這一兩個時辰的事情了,又何必再吃著苦殺人的東西,乖孩兒,你若是當真愛惜爹爹,便去取壺酒來,讓老父臨死前再暢快的喝上一口可好!”

聽到鐘傳的要求,鐘媛翠不由得猶豫了起來,鐘傳看到女兒為難的模樣,拍了拍女兒的手背苦笑道:“也罷,看來延規孩兒是不會來了,某家便把這後事交代一下吧!”

鐘傳話音剛落,外間便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接著便是沉重的腳步聲,屋內的眾人不由得一起轉頭望向房門。只聽得一聲響,大門便被推開了,走近一個身披鐵甲,背闊胸停的七尺昂藏大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