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風氣(三)(第2/2頁)

原來這軍漢乃是從高安星夜趕回的軍使,趕到洪州時,正好劉威在宴飲賓客,他這副模樣也不太適合讓這些賓客看到,於是才讓府中當值軍官稟告劉威,中斷宴會,來見此人。

那軍漢深吸了口氣,話語便從他的口中噴射出來了:“稟告將軍,高安形勢緊急,馬殷遣指揮使苑玫會同袁州刺史彭彥章四面包圍了高安城,日夜猛攻,如今城中守兵不過千余人,我走的時候,護壕已經有多處被填斷,城墻也有幾處破損的,我家軍主讓我回來請求援兵,望將軍速發援兵。”說完後,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劉威,等待著回答。

劉威默然半晌,終於答道:“你且下去休息吧,明日我自會與你回書。”

那軍漢跪下磕了個頭,倒退到門口,才轉身退下。此時屋中只剩下劉威一人,閃動的燭光將他的身影映射在窗紙上,格外的孤寂。

江州,潯陽,城墻外不遠。便是浩蕩的長江,萬裏長江到了這裏,江面已經十分遼闊,此時已經是七月,正是汛期,站在潯陽城上,用肉眼向北望去,只能看到一條模糊的白線,仿佛大海一般,東南面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小城,浩瀚的鄱陽湖便從那小城旁匯入萬裏長江之中,奔流而下,匯入大海。

周本站在船首,淩烈的江風將他身旁的大旗吹的獵獵作響,可他卻站在那裏紋絲不動,仿佛不是活人,而是一尊銅像。

“將軍,前面就是彭蠡湖口了,可要靠岸,與江州守兵聯絡一下!”一名校尉從身後跑了過來,躬身稟告道。

“不必了,傳令下去,大軍直接入湖,洪州已是十萬火急,不能再耽擱了!”周本頭也不回,沉聲答道。

“喏!”那校尉應聲後便轉身離去,隨著號令傳達下去,周本的耳中傳來讓人牙酸的繩索繃緊聲,這是水手們落帆的聲音,從空中向下望去,可以看到寬闊的長江之上,數百條逆流而上的戰船仿佛一群巨大的洄遊魚群,側轉船頭向左岸的湖口處駛去。

周本看著左岸的湖岸,浩瀚的鄱陽湖在這裏將江、饒兩州隔開,右邊是由淮南軍所控制的江州,而左岸就是呂方的鎮海軍了。雖然按說呂方起家的根本也是淮南軍,但現在兩家的關系最多也就只能說是還沒開戰罷了,此番危全諷聯合四洲起兵叛亂,還聯絡了湖南馬殷,不但聲勢頗大,而且行動十分突然(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廣陵內鬥的一塌糊塗),一下子打了淮南軍一個措手不及。在這一切後面,會不會有呂方這只黑手在撥動呢?周本不禁陷入了沉思,他開始努力的在回憶中搜索呂方的形貌,其實兩人在董昌之亂時,還曾經並肩與錢繆交戰過,可也許是因為自己年過中年的原因,這個人的形貌只剩下很模糊的一點片段了:只記得他一頭短發,長著一張圓臉,平日裏便是無事也帶著三分無害的笑容,再多就沒有了。想到這裏,周本懊惱的猛擊了一下身前的船舷,發出沉悶的聲響。

“將軍,鎮海軍的戰船出動了,要不要讓船隊列陣準備迎戰!”一個急促的聲音將周本從懊惱的情緒中扯了出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跳上瞭望台,向左方望去,只見浩瀚的湖面上,十幾點船影正在向這邊靠攏過來,憑借自己銳利的眼神,依稀可以看見船身上發射出金屬光澤的表面,周本知道這是鎮海軍所特有的一種戰船,人們依照它的形狀起了個外號——“龜船”。

周本凝視了一會遠處的船影,鎮海軍船只並沒有一直靠攏過來,他們到了約莫有兩三裏距離的時候,就放慢了速度,保持著與淮南軍戰船的距離,似乎是監視,又好像是護送。周本又看了一會對方的船影,沉聲道:“不必了,他們只是監視我們的,讓船隊靠右岸一些。”說到這裏,周本停頓了一下:“派人給他們送兩百匹葛布,一百貫錢去,就說是我與呂相公是舊識,這些就當一份薄禮吧!”

“喏!”那校尉轉身離去,周本回到船邊,很快就看到一條小船脫離了己方的船隊,向鎮海軍船隊的方向駛去,很快就靠了上去,過了一會兒,那小船便掉頭回來了,可以看到鎮海軍的戰船們調轉船頭,向左岸駛去。

鎮海軍的旗艦上,周安國看著眼前的甲板上堆成一團的銅錢和葛布,黝黑的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從呂方初次下江南,生擒他那年算起,已經過去快十年了,俗話說:“居移氣,養移體”經過這些年來在水軍都督上的歷練,雖然還是那副肥胖的五短身材,可舉止言談之間,已然是一副號令萬軍的大將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