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撤退(二)(第2/2頁)

“但願如此吧!”呂師周苦笑道,這時一陣夜風吹來,任忠道:“天涼風大,都督還是先回帳歇息吧,明日便是開戰,您可要當心身子呀!”

“且慢!”呂師周卻不理會任忠的勸說,側耳對風向來處傾聽了一會,轉過身來肅容對任忠道:“任將軍,你且聽聽是否有歌聲,可是某年級大了,耳朵聽錯了?”

任忠依照呂師周所言,也側耳聽了一會,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答道:“不錯,聽起來好像還是湖南那邊的鄉音,只是這裏打了這麽久得仗,百姓早就跑的一幹二凈,哪裏會有這歌聲!”說到這裏,任忠突然臉色大變,驚道:“這莫不是吳賊的把戲,行那‘四面楚歌’之計!”

這時又一陣大風吹來,傳來的歌聲變得清楚了起來。呂、任二人聽的真切:“父亡於陣前,子顛沛溝壑,家中余姑嫂,田中滿荒草,禾苗無一存,懷中孺子幼,嗷嗷待哺食,倉中如水洗,來年當如何?”聲調婉轉,言辭淒楚,正是當時湖南極為流行的民謠。呂、任二人聽到這裏,臉上神色不由得大變,吳楚兩軍已經交戰數年,兩邊加起來數十萬大軍縱橫馳騁,相互攻伐,對各自的民力都是極為沉重的負擔,尤其是湖南馬殷一方,他所據有的湖南州郡當時還遠遠未曾開發,無論從人口、財富都遠遠不及呂方所據有的地盤,對於治下的百姓早已壓榨到了敲骨吸髓的地步,許多州郡征調百姓早已到了每戶征發兩丁的地步,這對農業生產造成了巨大的破壞,歌謠中所描述的便是此時湖南百姓的淒慘絕望景象,呂師周軍中幾乎都是三湘農家子弟,此情此景之下聽到這歌謠,其效果不問而知。

呂、任二人正面面相覷,突然聽到己方營中也傳出一陣相同的歌聲,正是營中士卒聽到傳來的歌聲,引起諸般心事,也出聲相合,初時還不過零零星星的十幾人,可很快應和之人就飛速增長,變成了成百上千,壓倒了遠處傳來的歌聲。淒楚的歌聲很快引起了哭泣,夾雜著哭聲的歌聲籠罩在整個吳軍軍營的上空,將本來的肅殺氣氛一掃而空,滿是頹然之氣。

“太不像話了,都督你在這裏稍等,我立刻領親兵去彈壓,將為首的混蛋全部抓出來吊死,以儆效尤!”任忠怒喝道,對呂師周做了一個揖,就要回頭去點兵彈壓。卻被呂師周一把抓住了,回頭一看卻只見呂師周苦笑道:“軍心如此,你這去是水上澆油,只怕還逼反了他們,反倒不可收拾了!”

任忠聞言不由得急道:“那可怎麽辦?總不能就這樣明天去攻吳兵吧,這等士氣肯定是不成的。左也不對,右也不對,總不能在這裏等死吧!”

“天命不可違,人力有時窮!”呂師周嘆道:“如今形勢如此,你我已經智窮力竭,也算對得起楚王了。明日我便收檢士卒名冊,與那鐘延規和談,只要那鐘延規願意將全體士卒放歸家鄉,我便降與他便是!”呂師周伸手阻止住任忠的反駁,道:“你若是不願降於那廝,便立刻帶了親兵連夜離去便是,想必吳軍也攔截不得。”

“這個!”任忠聞言猶疑起來,他雖然明知眼下楚軍形勢險惡,但手擁數萬大軍,不戰而降的做法的確讓他覺得很難接受,他與呂師周不同,乃是跟隨馬殷一同入湘的“蔡賊”老兵,對馬殷忠心耿耿,一時間不禁懷疑起呂師周該不會心懷異志起來。

“任將軍,呂某已經年過近六旬,便是潑天的富貴,又能享受幾日?如今形勢來看,呂方一統南方之勢已定,你我已經盡心竭力,剩下能做的就是給這數萬將士一個好點的歸宿,這些人個個都是婦人之夫,稚子之夫,垂堂之子,家中田畝還指靠著他們,如今既然無望求勝,又何必將他們的性命白白浪費呢?也算是積點陰德吧,若說呂某有點私心,也就是這些了。”

呂師周言辭懇切,任忠聽到這裏,神色也是黯然,他也不是生活在真空裏面,這些年來連年征戰,手下將吏生活的困窘也是看在眼裏,可面對吳軍咄咄逼人的攻勢,楚軍還是連連敗退,嶽州大敗之後,軍中無論賢愚,都知曉楚國的滅亡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本來心中那個彎子繞不過去,聽到呂師周這番勸解,總算消解了,任忠嘆道:“任某乃是楚王舊將,這一身軀殼早就是馬家得了,不能丟在這裏,便丟在潭州了,這數萬將士的性命便勞煩都督了。”說到這裏,任忠躬身對呂師周拜了兩拜,方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