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韓熙載的恐懼

那侯文剛抱抱拳,說道:“出宮時,陛下囑咐咱家早去早回,之前來的路上在京兆府下大雨耽誤了兩天,再加上若是回去的遲了,陛下不喜,咱家這躺差事的功勞不說,恐怕便連苦勞都沒了。所以,黨將軍亦不必客氣,當是軍務要緊。這大口寨咱家便不逗留下了,今日便回京兆府,只是要請黨進將賜幾個字,回去咱家也好交差。”

“如此豈非令下官太過意不去……”

侯文剛卻不待他說完,馬上說道:“非是咱家客氣,實是這一路上經常下雨,回京都亦免不了要耽誤時間,只能早些往回去。”

黨進在開封時就知道此太監,知道是個膽小怕事的。在他想來,這太監這番巴巴的跑來送禦批,多半見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便要表現表現。要知道,不辭辛苦從開封跑來,日後他這邊將陛下交待的差事做好,免不了也算是一功。但侯文剛雖到了大口寨,心裏多半還是大口寨乃前線,說不定什麽時候便打起仗來,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便是如此,侯文剛自然是離危險越遠越好。

黨進自以為是的想清楚其中原委,因此也不再挽留,抱拳道:“如此,下官亦不敢恥噪,他日有機會回開封,再給侯內使賠罪。”說罷,喚來一個校尉,令其點了百騎人馬,護送侯文剛,又暗中叫心腹返回他在大口寨臨時帥府,取了五百兩銀子,送給侯文剛。

直到目送侯文剛遠去,黨進才轉過身來,神色中一片振奮,吩咐道:“傳本帥軍令,召集軍都指揮使以上將官到白虎節堂進行軍議。”

……

……

侯文剛完成宰相大人交待的大事,暗暗松了口氣,不露聲色的一路回到慶州驛館時已經天黑。待黨進派出的百名騎兵離開後,侯文剛秘密見了一位神秘客人,然後連夜坐馬車消失不見。一個月後,江南蘇州某縣多了一個面白無須,深居淺出的富家翁。

時間回到七天前,開封皇宮,有人給趙德昭匯報侯文剛生病了,趙德昭只是吩咐讓侯文剛好好治病,便不再理會此事,然後三天之後,又有人給趙德昭稟報說侯文剛疾病惡化死了。趙德昭只是眉頭微微皺了皺,安排人接替了侯文剛的位置,便徹底將此事拋擲腦後。

再說黨進,卻是絲毫沒有懷疑過諭旨的真假。唯一讓他有些顧慮的是陛下這道旨意沒有經過兩府特別是樞密院的同意,走的是中旨。

大宋朝的制度,凡是不經過學士院、兩府、門下後省的詔旨,皆是非法的。任何官員在理論上都可以封還詔令,拒不執行。但是,卻仍有一個很大的弊政,可以突破這種制度,那便是“內降指揮”亦稱中旨,也即是“手詔”、“禦批”,此類似於唐代所謂的“墨救斜封”。所不同的是,唐代的“墨救斜封”,只是皇帝不經過門下省任命官員,而宋朝的“內降指揮”,卻是事無不預。

不過,黨進一想起當前朝廷局勢,便嘆了口氣,能夠理解陛下為何要用這種弊政——顯然當今皇帝害怕宰相的拒絕,便濫批手詔,在黨進看來,這也是陛下逼不得已。

黨進雖然是武將,但並不缺乏政治意識,他心裏也明白,在天子為上的朝廷,想要從制度上完全去除這種弊政是不可能的。制度規定得再如何完善,照樣都會被突破。如內降指揮這種東西的效力,更多的是取決於政治傳統、外朝與中朝的博弈,以及整個文官階層的覺悟。

一般情況下,所有內降指揮,便是全都局限於禮儀制度上的煩瑣小事,但凡涉及官員任免、軍國之事,從無一事不經兩府。但如今天這“內降指揮”卻是直接幹涉軍國大事。

皇帝的這道手詔,是讓黨進根據形勢對祥符國邊關進行挑釁,給祥符國施加壓力,只不過是在當前大兵壓境基礎上近一步而已。如今祥符國內的局勢黨進怎能不知,事實上在他看來,即使趁著祥符國已經兩面開戰,真正的發兵讓祥符國三面開戰才是當前最正確的做法。

因為,在他想來只要大宋對祥符國發兵,遼國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只是黨進也知道,去年兩次大戰宋、遼兩國先後慘敗,讓兩國朝廷心中顧及實太太多,說白了已經有懼意,擔心萬一發兵未能滅了祥符國不說,反而又吃了敗仗那就後果不堪設想了。

另外,黨進知道若是文官可以不客氣的拒受皇帝手詔,卻不用太過擔心,可是武將卻不能如此,也不敢如此。因為武官們手握兵權,遠比文臣們要敏感得多。

皇帝不會跟一個拒絕他手詔的文臣太過計較,因為那危害不大,事實上只要是有點見識的皇帝都明白這是對他的統治有好處的,而秋後算賬成本太高。但是,對於敢於拒不聽從他命令的統兵將領,那在皇帝的心中,便是與謀反之臣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