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進永安

“這條河東邊的山?”楊秀清手持一根木棒指著沙上新畫的地圖。

“是蝴蝶山。”一個年輕人答道。

“蝴蝶山東邊呢?”

“有一條河,名平沖水。”

“北邊呢?”

“六賀山。山勢如此走向。”年輕人蹲在那兒,用棒子在沙上畫了一條線。

“嗯,大體明白了。以文,你可以走了。”

“是。”名叫以文的年輕人還想說些什麽,但他似乎又改變了主意,行了個禮,便走開了。

“完全吻合!”連理文道。

“這小夥子辦事利落,將來會有用的。”楊秀清邊說邊挪腳,抹掉沙上的地圖。

理文苦笑。北上的太平軍分水陸兩路,現已到永安州城前。羅大綱主動請纓。他在天地會時攻打過永安,對這一帶的山川地形、風俗民情、實權人物的性格、動靜以及團練的配置情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當時他采取流寇戰術,來去如風,搶了便跑。羅大綱當場給楊秀清畫了地形圖,做了補充說明。之後,楊秀清又叫來另一個熟悉當地情況的人,在沙上畫了同樣的圖。這是為了慎重,還是因為懷疑?連理文心裏琢磨。

兩人畫的地圖雖有紙沙之別,但完全吻合。楊秀清記憶力強,羅大綱所畫之圖他幾乎當場便記在了腦子裏,他知道這沒有錯。不過,連理文可能有點誤解了。楊秀清不是懷疑羅大綱,他是想考驗一下後來的那個人。楊秀清有個毛病,他往往拿自己很了解的事去問別人,以考察對方的態度與見識。

“這小夥子是藤縣新參加的嗎?”連理文問。

“是的。不過,他是上帝會會員,去過金田村。我在路上碰見過他。很奇怪,他並沒有回避我,還跟我搭話。當時他大概是正要從金田回藤縣,看來他好像不記得了,這也難怪!”楊秀清臉上現出一絲少有的感傷,但很快,感傷消失了。

連理文當然明白。當時,楊秀清渾身汙垢,身披破衣,流著口水,在金田一帶晃悠,一會兒被石子絆倒,一會兒撞在樹上。誰看到他都露出討厭的神色,有人甚至開口就罵他,很多人見到他就討厭地避開。難得有人不罵他,反而跟他說兩句親切話,楊秀清當然不會忘記這個曾親切對待過自己的人。

太平軍脫離虎口,北上永安時,經過藤縣。藤縣有許多人參加了太平軍,李以文便是其一。後來,他用了洪秀全名字中的“秀”字,改名秀成。此時他不過是個平常少年,太平軍經過時,他燒了自家的房子,割斷了一切退路,攜母帶弟參加太平軍。他生於赤貧家庭,在舅舅村塾裏一邊幹雜役,一邊念書。他雖是農民出身,但容貌斯文,為人溫和。太平軍裏會看書的人很少,像李以文這樣的人顯得很突出。

“他是個善於關心別人的人吧?”連理文談出了自己的感想。

“說他關心別人,不如說他能理解別人的心情,他有領導之才。”

“是嗎?”理文覺得楊秀清是在說他自己。

“但決斷能力尚需培養。”楊秀清道。他最傑出的能力就是決斷,要磨煉決斷能力,關心別人就會成為一個障礙。

“要收羅人才呀!”

“不,人才太少。人才不只要收,還要培養。對了,我還有件事要拜托連先生。”

“什麽事?”

“我想把一個孩子拜托給你。放在先生身邊,讓他為先生幹點雜活兒就行了。先生見過大世面,常給他談談廣州、上海的事和香港、日本的情況,這孩子會長進的。”

“是個有希望的孩子嗎?”

“很有希望。”楊秀清點了點頭,“還只有十四歲,需要鍛煉。”

太平軍雖號稱十萬,到永安時卻只有一半。這支軍隊的特點就是非戰鬥人員多,清方記載,當時太平軍總數三萬七千人,能打仗的僅有五六千人。這種估計未免低了些。可靠點的觀點認為,其總數有五萬,士兵兩萬。即便是五萬,也是個很大的數字。單是供給全體人員的食糧就是項重大工作。補給工作的重要性並不亞於作戰。能從事這種工作的人並不多,太平軍愈來愈需要人才,楊秀清也在努力,這關系到太平軍的生死存亡。

楊秀清把十四歲的陳丕成托付給連理文,期待他在將來能發揮作用。陳丕成與李以文在藤縣同村。不過,他和李以文不一樣。李以文是在太平軍經過村子時參軍的,而他早就跟隨其叔父陳承镕去了金田。他年紀雖小,卻是金田時代的老資格,楊秀清很看重他。

“是個可愛的孩子!”這是理文對陳丕成最初的印象。後來,陳丕成改名陳玉成,文獻上說他“貌甚秀美,絕無殺氣”。楊秀清大概不期望他將來能當軍人。

“請您多多指教!”陳丕成低頭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