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步步相逼(第3/9頁)

事情弄到這種地步,再聚一起就不開心了。黃興等人便離開東京,前往南洋,這些人後來稱為“南洋派”,留在東京的黨人則稱為“東京派”。

熊克武原先屬東京派,也在志願書上按過手印,但後來因與川籍黨人在經濟問題上發生爭吵,一氣之下離開東京投奔黃興,從而加入了“南洋派”。

隔閡就從這時候開始產生了。在熊克武的記憶裏,再也找不到當初在東京見到孫中山時那種崇拜者偶像的感覺。再度回川後,兩人即很少有書信往來,熊克武基本不向孫中山報告川省情況,一切都是他自己判斷自己做主。

孫中山也並非聖人。他起初任命四川督軍時,提名的就不是熊克武,只是那人自覺資歷尚淺,自動退出了。

就算彼此表面上把謊撒得再漂亮,熊克武也知道他與孫中山的真實關系如何。自從黃興死後,“南洋派”在國民黨中就明顯落於下風,得勢並且受到孫中山信任的基本全是“東京派”。

想不到啊想不到,革了這麽多年的命,到頭來,一個站隊卻把一切都給統統抵消了。

信念這東西可以相信嗎,誰知道呢。

熊克武聞知孫中山起初的提名人選後,氣得連督軍都不肯就任,仍然是當他的“四川總司令”。

假如熊克武在戰爭中失敗了,自然另當別論,但是他贏了。

贏家通吃的法則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適用。孫中山事前沒有把籌碼放在熊克武身上,事後就嘗到了苦頭——他委任楊庶堪為四川省長,熊克武卻自行發出通電,宣布由他本人兼攝軍民兩政,同時派但懋辛代理省長。

楊庶堪手裏拿著孫中山的委任狀,那邊卻早已名花有主,弄得這位先生滯留上海,將近半年之後才得以在成都就職。

楊庶堪早年執教於四川高等學堂,其人學貫中西,是革命黨人中少見的博學之士,向來深受孫中山器重。由楊庶堪來負責治理四川民政,應該說是上上之選,他本人也很想協助熊克武在四川做出一番事業。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熊克武此刻早已不當楊庶堪為好友加戰友了,而視之為孫中山在四川的代理,或者說難聽點,是孫中山在他身邊安的釘子。

有釘子,就得拔掉它,熊克武自此處處對楊庶堪進行掣肘。要辦民政,當然離不開錢,恰恰熊克武就在這方面掐脖子,以致鬧出了“熊楊爭款,幾於用兵”這樣的荒唐事。

在一籌莫展的情況下,楊庶堪按照孫中山的指示,保舉廖仲愷為四川財政廳廳長,蔣介石為警務長,欲以這兩人作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熊克武毫不客氣,利用四川省議會來加以反對。廖蔣都是明白人,中途聽到消息,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就馬上折回了廣東。

都是同志,可有時候同志之間的仇恨,還勝過敵人。熊克武此舉,不僅令楊庶堪備受打擊,而且也讓孫中山十分難堪。

楊庶堪無奈之下,只得借老父生病為由請假,想以此來緩解雙方矛盾。

孰料你越軟,他越狠。熊克武沒有一點要收手的意思,在楊庶堪假滿復職後,他索性以督軍的名義,將本來應由省長指揮的全川警備隊給接收了。

接下來,熊克武又做了一件離譜的事。

1920年2月,熊克武通電就任四川督軍,距離孫中山的任命已過去將近一年。就在這封通電中,熊克武竟稱北平政府的首腦為總統、總理。

在當時,南北完全對立,任命熊克武為督軍的也不是北平的那個“總統”或“總理”,而是孫中山。北平政府接到通電後,自然對南方黨人極盡嘲弄之能事。

唐繼堯的第二張牌,是“實業團”。

四川國民黨人一直有兩大派別,或者說兩座山頭。一派叫做“九人團”,這一派以熊克武為首,包括但懋辛等人在內,都是日本軍校生,前後共有九人。另外一派叫做“實業團”,由四川學界的師生組成。辛亥革命後,其中一部分人從政,另外一部分人則投筆從戎,成為“長衫軍人”。

簡單說來,“九人團”偏重軍事,“實業團”則關注民政。實業團名稱的來源,就在於他們認為辛亥革命勝利後,應將革命活動轉向經濟活動,因此實業團不像九人團那樣動輒喊打喊殺,具體觀點上也頗多分歧。

熊克武和他的“九人團”,與“實業團”之間向來就不對付。熊克武在重新編組部隊時,對長衫軍人所率的民軍多持歧視態度,護法戰爭中損失的槍彈也不補充,這使得“實業團”與熊克武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遵從孫中山指示,“擁楊反熊”(擁護楊庶堪,反對熊克武)。

1920年3月,孫中山在給唐繼堯的電文中,毫不隱諱地拿出了自己的“棄熊計劃”,實業團的反戈一擊正是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