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師未捷身先死(第2/17頁)

按川軍規矩,打仗都要發“作戰費”,實際上相當於給各部隊發獎金。鄧錫侯向來信奉財散人聚,兵站費報了“陣亡”,他便又設法把軍部的一點費用擠出來,當成“作戰費”發給師長,再由師長逐級分予下面的團營連長。

不發還好,一發就打起架來。因為“作戰費”系按編制人數發放,作戰後編制不滿,就會產生所謂的“吃空缺”現象,師長拿了足額的錢,給旅長的卻大打折扣,旅長當然不滿,於是有脾氣火爆一些的就會當面去向師長討要。

師部與軍部同在一個大院,這些師旅長吵架時連鄧錫侯、孫震也不避,且全是大嗓門,搞得聲震屋瓦、雞犬不寧。

養兒不要金銀,只要觸景生情。鄧錫侯想不到自己如此夠意思,下級們竟然用這種方式來回報他,氣得待在屋子裏不願出來,只讓參謀長出去勸解攔架。

讓鄧錫侯最為郁悶的,倒還不是這個,而是一直不受頂頭上司閻錫山的待見。

“閻老西”好像出了娘胎就沒受過苦一樣,在先後丟失晉北、晉東、太原後,他不怪自己嫡系的“老晉軍”不管用,卻恨蔣介石給他派來的非晉軍不給力。

在這些增援山西的非晉軍裏面,川軍最弱,閻錫山便一股腦地把所有責任,包括晉北之失、晉東之敗,乃至於太原的不守而潰,都給扣到了川軍頭上。三天兩頭拿川軍開涮,猛刮鄧錫侯和孫震的鼻子,今天一個電責川軍“作戰不力”,明天一個電罵川軍“軍紀太壞”,整個把川軍當成了二戰區的壞典型。

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啊,想當初川軍剛到西安時,是誰催著求著讓盡速增援山西的?一眨眼的工夫,救星就淪落成了災星,聽閻老西那口氣,好像山西抗戰,還是因為有了川軍才崩潰下來的。

鄧、孫咽不下這口氣,看來不打個勝仗什麽的,在山西是難以立足了。

要打勝仗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當時太原已被日軍占據,川軍本身又是這種狀況,雙方強弱分明,哪有多少便宜可占。

其時第二戰區副司令長官衛立煌正駐節臨汾,鄧錫侯決定去謁見衛立煌,以便不測時還可得其相助。

主意已定,鄧、孫帶上幾個高級幕僚,坐壓道車到達臨汾車站。臨汾車站離衛立煌總部尚有幾裏路程,鄧錫侯在南盤遇險時又摔傷了大腿,至今尚未痊愈,無法行走。最後還是央請一位趕著牛車入城的老農,將鄧錫侯扶上牛車,其他人則隨侍車後,亦步亦趨,其淒惶可憐之狀,猶如是戲劇“重耳逃國”的現實版本

在與衛立煌接洽,得到保證後,鄧錫侯才派王銘章率一個師四處搜索偵察,結果發現平遙雖被日軍占據,但敵人數量很少,於是乘勢殺入,之後給閻錫山發去電報:“經過激戰,收復平遙。”

本以為不說提高地位,多少也會誇上兩句,孰料閻錫山對他們的態度仍是老樣子,絲毫未變。

費了半天勁,敢情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鄧錫侯想不通閻錫山有什麽理由這樣對待自己:黑夜給了你黑色的眼睛,難道你只會用它來翻白眼?

再檢點軍隊,自參加娘子關戰役以來,川軍傷亡及失蹤人員已達三千余人,大部分師旅損失都在三分之一以上。

鄧錫侯越點越傷心,越點越生氣。後來他在召集連以上軍官訓話時說:“閻錫山說我們武器不好,作戰不力。武器不好,我承認,是事實,可那是你不肯給我們配備新武器啊!作戰不力,就不是事實,我集團軍官兵傷亡了三千多人,連我本人在南盤村都幾乎送命,還能說作戰不力嗎?請問,究竟要怎麽個出力才算有力?他這是對川軍的汙蔑!”

萬箭穿心,習慣就好,鄧錫侯常常覺得萬箭穿心,可他總是難以習慣。

人在不同的處境下都會有不同的想法。過去在四川,鄧錫侯老覺得劉湘不是東西,就知道變著法“壓迫”他,現在回過頭來看,一切都有了新的詮釋和感受。

因心中悶悶不樂,鄧錫侯請假到陜西臨潼華清池休息了兩天,離開前專門致電劉湘駐西安軍事聯絡組的兩位負責人,邀請對方前去懇談。

在華清池,大家邊吃邊聊,鄧錫侯對他們說:“川軍出川以後好像沒有娘的娃兒,被人東支西使,弄得東一塊西一塊,實在不是個辦法。”

鄧錫侯言語懇切沉痛,一掃水晶猴的滑頭形象,他請兩位負責人辛苦一趟,去武漢把情報匯報給劉湘,“請他向蔣委員長力爭,無論如何要把川軍集中起來使用。”

說到此處,鄧錫侯幾乎聲淚俱下:“川軍出了川才感到格外親熱,死,我們都願死在一起……”

鄧、孫在山西難以自處,困窘萬分,適值日軍從津浦鐵路南北兩面向徐州推進,戰局緊張,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急需人手,所以肯接納川軍,“閻錫山不要,我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