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血盆裏抓飯吃(第4/7頁)

這種手榴彈系劉湘的重慶兵工廠出品,因其形狀好似四川的大頭菜,因此川軍也就把它稱為“大頭菜”。“大頭菜”並不像它的名字聽起來那麽好吃,尤其扔出去不會馬上爆炸是其一大缺陷,地面作戰時,日軍常常還會撿起反擲回來。

到了山上,“大頭菜”才有了銷路。日軍沒法反擲,只能照單全收,不是肚子被脹破,就是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脹破”的是指揮登陸的大隊長及一眾日兵,在九狼山橫躺豎臥,“跪倒”的是曹長荒木重知注等人,余部匆匆忙忙跑下山,在艦炮的掩護下,躲軍艦上歇著去了,川軍共繳獲武器及各式軍用品五百余件。

日軍曹長荒木重知注在入伍前是日本早稻田大學的學生,學過漢語,能說兩句夾生的中國話,這在關鍵時候救了他的命。當川軍沖殺到眼前時,他雙膝跪地,一挺歪把子機槍舉過頭頂,連聲哀求:“大大的頂好,大大的頂好!”

戰場上,這家夥孬的不行,說軟話救小命,一下火線卻又囂張起來,竟然還以歪把子機槍的主人自居,別人一碰,就亂撲亂叫:“我的,我的,不準,不準!”

接著又嚷:“米西,米西。”

知道他餓了,要吃飯,眾人就把正在吃的鑼鍋飯給他。誰料這哥們嘴還特別刁,一個勁抱怨:“不衛生,不衛生,面包的好!”

中國軍人,有鑼鍋飯吃就不錯了,還有面包,誰見過那洋玩意?

後來荒木重知注被送往重慶,仍不忘告川軍一狀,說川軍“虐待俘虜”,不給他面包吃。那時剛剛才能抓到成批日軍俘虜,對俘虜政策要求很嚴,嚴禁虐待,報上去後,軍委會也沒問清楚,就給第二十九集團軍記了一個大過。

九狼山之戰是第二十九集團軍出川以來打得最好,也最痛快的一仗,一個團打垮日軍一個大隊,即便戰鬥力較強的“中央軍”都難以做到。此後軍長廖震又親率一旅,打了一次漂亮的伏擊戰,光活捉的日本兵就有十幾個,繳獲戰利品甚多。

這支原本處於二線的川軍集團,終於出狀態了。

繼第二十九集團軍之後,又一支集團軍規模的川軍出現在武漢會戰的戰場,領銜者赫然就是在競爭中失利的王陵基。

職場從來是如此無情,落選之後,墻倒眾人堆,曾以勵進會太上老師爺自居的王陵基已成孤家寡人,被川人再次奉送雅號:樟茶鴨子。

樟茶鴨子是一道著名的川菜,經過烹制端出來的鴨子肉質酥軟,只有嘴殼還是硬的,以此比喻王陵基光說大話,實際“色厲而內荏”,到了見真仗的時候誰都搞不過,連王纘緒都能壓他一頭。

蔣介石忽然來電召王陵基去武漢面談。

“樟茶鴨子”起初根本不敢去,追根溯源,他正是四川抵制運動的發起人,張群和顧祝同無法入川,可以說他是主要的罪魁禍首,現在老蔣不是要趁他落魄,來個秋後算賬吧?

忐忑不安之下,王陵基托人去找張群探聽內幕。張群頗有政治家風度,未計較過往恩怨,透露他這一去,不僅絕無危險,蔣介石還將“有所借重”。

有了底之後,王陵基才飛赴武漢,戰戰兢兢地去謁見蔣介石。

以為就算要“借重”,談話中免不了還是要牽扯到一點抵制運動,王陵基心裏已準備好了能敷衍過去的理由,也準備老老實實交代情況,反正既到如此地步,就是被罵被打,都是活該了。

不料見面之後,蔣介石對此沒有提及只言片語,反而溫慰有加,再三說他對劉湘的部屬會加以愛護,就像劉湘生前一樣。

蔣介石甚至沒有避諱和劉湘那種既有互助扶持,也有糾葛鬥爭的復雜歷史關系,同時強調說,“中央”有時過於遷就地方,這對國家,對抗戰都是不利的。

言下之意,希望王陵基不要像劉湘那樣桀驁不馴,都到抗戰階段了,還整天想著內部鬥來鬥去。

最後,蔣介石寄語王陵基,要他想辦法再組織一個集團軍,一心一意出川抗戰。

恍如眼前電閃雷鳴,王陵基完全驚呆了。

從張群那裏得知會“有所借重”後,他也曾翻來覆去地捉摸,推測蔣介石究竟會“借重”到一個什麽程度。最高的奢望也不過是湊一個軍,讓他當軍長,他從來沒想到蔣介石竟然會像對待王纘緒一樣,提升他為集團軍總司令。

王陵基幾乎都要哭了,當即誓以忠誠報答,並且還坦白說,以前因為劉湘是他的“主公”,所以只知有劉,不知其他,乃至於做出類似於抵制運動那樣“桀犬吠堯”的事——桀的犬僅效忠於桀惡人一個,哪怕是幹出朝著堯聖人怪叫那樣的事。

謁見結束,王陵基立即回川組織軍隊,可是回川之後,他才發現這件事難度之大:駐川的正規川軍大部分都進入了第二十九集團軍,因為勵進會的關系,麾下的保安團隊也與自己若即若離,哪裏還有多余人馬可供編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