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們都得不怕死才行(第2/6頁)

國家和民族的命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真切,可以緊緊地攥在你我手中,所謂勝則國存,敗則國亡是也。

郝夢齡對屬下的軍官們說,我們在山西絕不能再退,如果再退,就只能退到黃河邊,到那時,兵散個精光,你們這些官還怎麽當下去?

所以,從現在起,就要做好準備,我死國存,我存國死,為此,不惜起用連坐法,誰失守陣地,就先追究誰。

說這番話,郝夢齡是深有意味的。

一路過來,他發現前線晉軍部隊大多膽小如鼠,自平型關全線撤離後,幾乎是望風而逃,不僅丟城棄地,彈藥、糧食、汽車、汽油也大批大批地留給日軍,等於在給對手提供後勤補給。

郝夢齡打了這麽多年仗,又時常參悟古書戰策,自然知道這是兵家所忌。

如果中央軍不到,恐怕板垣早就殺到太原來了,他為此焦慮不安,畢竟這是會戰,哪一支軍隊不得力,哪一部分就會成為短板。

所幸,閻錫山開始下狠手了,他要兌現當初對黃紹竑的承諾,揮淚斬一下馬謖。

祭旗

 

不斬一下也實在不行了,眼看著三軍不肯用命啊。

即使在被拘押後,李服膺也沒想到閻錫山會對他痛下殺手。因為他打仗雖然外行,但搞關系是內行,不僅位列晉綏軍“十三太保”中的“大哥”,而且還是趙戴文的義子,在山西軍政界人緣極好,怎麽著,都沒覺得死會和自己沾邊。

也許,如果平型關戰役能打贏,不說殲滅板垣師團,至少能保住平型關和雁門關的話,李服膺就可能會有一個更好一點的結局,可是仗偏偏打輸了,不找你晦氣,又有何辦法。

據說,老閻在宣布處決令時,當著眾人和李服膺的面都掉了眼淚,說我把你從排長一直提拔到軍長,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你卻對不起我,天鎮一戰,為什麽就不能幫我死守住,而非要退下來呢?

這話確實說得讓人傷心,要是天鎮那裏不首先掉鏈子,“大同會戰”就能打起來,沒準板垣早已成為網中魚,甕中鱉,我如何還會被他逼到太原城下來。

李服膺也掉了眼淚,可是事已至此,他也知道無法可想了。

在全面抗戰開始後,李服膺是第一個因作戰不力而被處決的中將軍長,雖說事出有因,但處罰如此之重,此前卻並無先例。

對於李服膺之死,或者說大一點,對於晉軍將領之無能,老閻本人也不是一點責任沒有。長期以來,他光知道撥拉算盤珠子,用經濟的那一套來辦軍事,結果就辦出了問題。

首先是太重錢。把下面的很多將領都熏陶得跟他一樣,以至於大部分只注意聚財,不留意訓練,一旦真的上陣自然缺了底氣。傅作義對軍人曾有一個清晰的判斷,那就是軍人不能有錢,有了錢就怕死。晉軍的悲劇,追根溯源也全在一個字上,那就是錢。

其次是太重權。老閻把軍權抓得非常死,據說晉軍師長級別的軍官,都無法自主任用身邊的副官,在很多部隊裏,幾乎形成了跟清末練新軍一樣的情形,所謂上不知下,下不曉上,官兵各管各,只知奉老閻之令行事,叫咱幹甚就幹甚,天長日久,連仗該怎麽打都不曉得了。

斬了李服膺,就等於借其人頭祭了大旗,立了軍威,這讓處於旁觀者身份的郝夢齡都由衷地感到,晉軍此後面貌大有改觀,“高級將領早具決死之心”。

他所說的晉軍“高級將領”,典型的就是姜玉貞。

郝夢齡等八萬軍隊要想如期趕到忻口集結並完成布防,沒幾天工夫肯定不行,而此時板垣也快馬加鞭地跟在撤退的晉軍身後。姜玉貞的使命,就是拖住板垣,為忻口布防爭取時間。

閻錫山起初告訴姜玉貞,一定要堅持七天。

七天之後,姜玉貞正待下令撤退,後方卻又傳來閻錫山的電令:續守三天。

在發出這封電令之前,其實閻錫山是很猶豫的。

續守,是因為郝夢齡在忻口的布防還沒有完全組織好,但老閻很清楚,如果再“續”下去,姜玉貞沒準就要打光了,所以他開始起草的電文上是這樣寫的:掩護任務已完成,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撤。

正要將電報發出去,他忽然又想到,如果將姜玉貞撤下來,萬一忻口防守因此出現問題可怎麽辦?

哪一邊都要顧,又哪一邊都顧不過來,第一次,他算不下去了。

還睡在被窩裏,他就讓人去請張培梅。

張培梅進門一看電報內容便火冒三丈,大聲嚷了起來:俺是軍人,只知道前進,不懂得後退。他姜玉貞要是戰死在前方,俺回去以後給他蓋廟,他如果逃跑,回來以後,俺也要砍掉他的腦袋!

老閻囁嚅著說:現在的仗不能和過去一樣打,你看石家莊的中央軍不也要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