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血傷身

可是這個世界奇妙就奇妙在,它絕不會老老實實地按照人們的預想軌跡去走。

宇都宮第十四師團,也就是保定會戰中的土肥原師團,此時為第一軍的當家,實際也是唯一花旦。

現在的第一軍,已漸漸變成了一只空心皮囊。

從實力上看,第一軍當初是遠超第二軍的,其司令官香月清司從“華北駐屯軍”時代開始,一直到太原會戰,一路都可謂戰功赫赫,他的聲名不僅蓋過西尾壽造,甚至有比肩頂頭上司寺內壽一的趨勢。

春風得意有時跟大禍臨頭是同義詞,不知不覺中,香月已經走在搖搖晃晃的鋼絲繩上了。

寺內是什麽人物,早在日本“二二六”兵變後便出任陸相,一個陸軍大臣,卻把整個內閣都變成了“寺內內閣”,可想而知有多麽跋扈。其盛時,日本朝野上下,權柄唯其一人獨操。

日本軍政兩界無人敢惹寺內壽一(左一)

在陸軍內部,寺內也屬於那種他一瞪眼,你就得撲通一聲給跪下的主。誰要想越過他出風頭,不給你點小鞋穿穿,寺內的日文名字就得倒過來寫了。

早在太原會戰時,香月就感到了兵力不足,照理,寺內應該多給些兵才是,不料寺內不但不給,還反過來抽他的血。

板垣師團雖是“華北方面軍”的直屬部隊,但實際一直是配屬第一軍使用的,香月本人也把板垣當做自己的寶貝,不惜重金打造與包裝。

太原會戰後期,太原明明就在龍山第二十師團眼皮子底下,可是香月卻把攻城的任務交給了還遠在忻口的板垣師團,為的就是要成就後者“常勝將軍”的英名,用心可謂良苦。

好了,板垣終於被捧紅了,成了炙手可熱的名角,可沒等香月享到什麽福,寺內卻伸手一抄,把“老有才”的板垣給了西尾的第二軍。

除了幹瞪眼,香月毫無辦法。

這還不算完,隨著日軍侵占華北的地域越來越大,寺內覺得哪裏需要兵了,第一個就開口向香月要。

今天抽走一個大隊,明天調離一個大隊,第一軍幾乎成了“華北方面軍”的“備用兵庫”,香月不勝其擾,根本就集中不了精力繼續渡河作戰。

他曾經申辯,請求不要動不動就臨時抽調他的部隊——你也可以考慮調調第二軍的兵呀。

不說尚可,一說寺內更來勁了。

整的就是你,你還按捺不住,自己送上門來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寺內立即給香月的“問題”定了性:目無長官,不奉調令。

從此以後,血照抽,而且往死裏抽,不僅調人,連第一軍前線部隊所用的彈藥都不放過,能拿隨手就拿,結果第一軍又從“備用兵庫”變成了“備用彈藥庫”。

第一軍不是牛嗎,職務暫時降不了你們,我就降你們的待遇。

寺內把第一軍司令部的專用飛機全部改成了最老式、性能最差的那種,似乎就巴不得什麽時候飛機出點故障,掉兩個零件,把這夥人全都給活活摔死。

當然,這一切的矛頭其實都是沖著香月來的。

要說寺內這老小子也真是夠齷齪。香月“不奉調令”也就有過那麽一次,可從此以後,他每次會議必定要老調重彈,把可憐的香月給從頭到腳數落一番。

不僅如此,寺內還不厭其煩,在各種各樣的文件中都要將第一軍的“不奉調令”作為典型來刮臉皮,似乎不這樣做,他就不過癮,不開心。

香月從擔任“華北駐屯軍”司令官後,確實是憑著軍功獲得聲名的,但經過寺內這根攪屎棍這麽一攪,上自陸軍省和參謀本部,下至各個師團,都對香月有了“重新認識”。

誰讓你竟敢“質疑”寺內呢,那只老虎是能隨便讓人摸屁股的嗎?

香月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本來稱得上兵強馬壯的第一軍,如今就靠一前一後兩支部隊在撐場面,前方是土肥原師團,後方是龍山師團。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只能看著第二軍在那裏興風作浪,而自己卻毫無建樹的原因之一。

從個人涵養上來說,香月還算是好的,可他也是人,寺內明裏暗裏的屢屢打壓,真是把這位第一軍司令官弄得都快瘋掉了。

好不容易,徐州會戰開始,寺內終於有用上第一軍的時候了,卻是為了繼續抽血,抽香月手中的最後一個寶貝——土肥原師團。

你抽就抽吧,寺內還端出一副長官的腔調,頤指氣使,仿佛香月只是供他驅使差遣的一個前線小兵而已。

不過這次香月沒有發火,作為“七七事變”時施展離間計的陰謀高手,他肚子裏其實也藏著無數個小九九。

來不了明的,我也來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