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沒有運氣

光全身而退已經不是老虎仔的最大目標,他如今的願望是擒住土肥原。

羅王讓你僥幸鉆了出去,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要繼續把你的喉嚨扼住,直到你臉色發青發紫為止。

接下來,薛嶽要切斷的,是土肥原的生命線。

在攻下蘭封和羅王後,胡宗南直搗土肥原控制的第三個大寨——羅王以北的曲興集。

雖然胡宗南部隊的番號仍然是第一軍,但與過去相比,卻已是一天一地,裏面大部分都是新兵。這些新兵,有的還沒有完成訓練,有的則是連槍都不會放,本質上還都是些沒見過什麽世面的農民。

新兵要成為老兵,最重要的一環就是須練成老兵之膽。偏偏第一軍剛剛上來,就在火車上遭到日本侵略軍襲擊,而且還是土肥原師團這樣的強悍部隊,一下子便把膽給打沒了。

許多新兵成了驚弓之鳥,一聽到炮響,第一反應就是四處亂跑,當官的都不用指揮打仗,光收容部隊就一頭汗。

胡宗南親至第一軍督陣,見此情景決定到開封去搬救兵。

路上被日本侵略軍發覺,遭到炮火轟擊,東西南北,一時間到處都響徹著炮彈的轟鳴聲,他的汽車不得不像穿越雷區一樣,左右搖擺,猶如蛇行,而一些隨從幕僚們更是被嚇得縮頭縮腦,面無人色。

胡宗南確有大將風度,他並不驚慌,關照司機:開快些,馬上就能脫離危險。

隨後看了看身邊那些幕僚:鎮定點,不要讓小兵看不起你們。

吉人自有天相,胡宗南毫發無損地回到開封,而他要搬的救兵是第二百師派到前線來的坦克部隊。

大家不要怕,我有鐵家夥在前面給各位壯膽。

曲興集是座大寨子,圍墻很堅固,而且駐守著大量日本侵略軍,胡宗南實在也攻不進去,只能暫時采取圍而不攻的辦法。

土肥原的氧氣管不在這裏,在曲興集更北的黃河渡口,那裏才是他的給養輸送地。

胡宗南繞過曲興集,集中全部力量,一拳砸了過去。

坦克戰車開路,步兵隨後,原來畏懼不前的新兵們膽量終於上來了,沖!

黃河渡口的克復,完全卡斷了土肥原與北岸的聯系,使土肥原師團真正淪落成了被薛嶽兵團包圍的孤軍。

所謂奔襲,最怕的就是失去後方,特別是像土肥原這樣的機械化師團,若無汽油接濟,坦克和汽車都只能淪為一堆堆廢鐵,其慘況可對比台兒莊大捷。

此外,還有糧食、彈藥,沒了它們,都是能要人命的事。

發動千裏奔襲以來一直春風得意的土肥原,終於陷入了夢魘一般的境遇,雖然臉上還不至於露出青紫色,但呼吸顯然已經相當急促了。

蘭封和羅王寨被攻克,曲興集被包圍,他只能縮進第四個大寨,也是最後一個大寨——三義集裏面。

薛嶽把攻克三義集的任務交給了桂永清,後者現在相當於戴罪之身。

丟失蘭封,最早追查的就是龍慕韓在撤退前,有沒有請示過上級,結論是沒有,馬上撤職查辦。但即便如此,桂永清也不能逃脫領導責任,被要求聽候處理。

桂永清真是夠倒黴,一跤跌在蘭封,後來還被師出同門的宋希濂給說得一錢不值。

古今中外,向有文人相輕的說法,然而如果你舉著放大鏡細細觀察,文人圈子以外的那些圈子也大抵如是。

軍人也會相輕,而且相輕得還要厲害。比如宋希濂素來就“輕”桂永清,也包括“兩師一總隊”出來的王敬久、孫元良這些人。

原因嘛,說穿了也沒什麽了不得,無非就是大家從資歷到水平再到戰績,都差不了多少,一個被窩裏滾出來的,沒有說誰落誰一大截子的情形,而關鍵位置又只有那麽幾個,不搶還能咋辦?

宋希濂能當上軍長,就頗富戲劇性。這個缺兒原先是王敬久的,蔣介石要調王敬久到洛陽整訓,可是王敬久卻鬧情緒不願意去。

他不去不是嫌官不大,而是怕受人領導。

即將領導他的是洛陽警備司令祝紹周。祝紹周曾在第八十七師當過參謀長,彼時的王敬久官居副師長,是其上司。

軍隊裏素重等級,一級級上去都是要有說法的,有的甚至就得一個個數身上落下的傷疤。自己槍林彈雨,從淞滬會戰打到南京保衛戰,九死一生,差點把性命丟在南京城,這祝紹周也沒在前線打過什麽仗,怎麽就恁地躥到前面去了,王敬久想來想去,怎麽也繞不過這個彎。

機會只有一個,你不去,人老宋可就去了。

在蘭封戰場,宋希濂和桂永清同為軍長,但桂永清是貨真價實的軍長,宋希濂卻一直只能指揮一個師,跟師長差不多,當然不高興。

桂永清敗走蘭封,老宋肚子裏是頗有些幸災樂禍的,他後來甚至認為桂永清之所以沒被判處極刑,完全是蔣介石和何應欽他們從中袒護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