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失江州

其實光從雙方兵力數量的對比來看,日軍並不占優勢。

經過半個多月的休整補充,台灣旅團已基本恢復元氣。在此之外,岡村又從第十一軍中增撥了一個第一〇六師團參戰。

自淞滬戰役打響後,日本在十七個常備師團之外,已經成立了包括第十三師團、第一〇一師團在內的七個師團。可是隨著占領區域的擴大,到處都需要警備部隊,如果還要再侵占武漢,光增加這七個師團無論如何是不夠用的。

於是再擴再編,呼呼地又冒出了十個師團,日本陸軍總量一下子達到了三十四個師團。

第一〇六師團就是這次為了侵占武漢而擴編出來的新編師團,看番號就知道了,其兵員同樣來自於熊本第六師團的家鄉。在當年的日本,凡是南九州的人差不多一個德行,全以好勇鬥狠為能事。岡村或許就是看中了那一股子邪氣,才把這個新師團列為前鋒。

即使這樣,整個九江之戰,岡村投入兵力也僅為一師一旅,反觀集結在九江的中國軍隊卻有十萬之眾,僅軍建制的部隊就有好幾支。

岡村能夠這麽鎮定自若地觀賞風景,不僅緣於他對九江的地形了然於胸,事先盤算好了即將開始的每一個步驟,還因為他比其他日軍將佐更為冷靜,而且更加善於琢磨一些細小環節。

自被任命為第十一軍司令官後,最讓岡村感到擔心的,並不是己方的戰鬥力,而是對方的士氣。

他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麽中國軍隊屢戰屢敗,卻越戰越頑強,到台兒莊戰役時,甚至被包圍了都死不投降。

中國軍隊奮戰到底

審問俘虜,一名中國軍官告訴他,戰場之上,如果被活捉,你們會殺俘,後退的話,督戰隊又會解決我們,所以只能死戰到底。

這名被俘軍官說的當然不完全是實情,但岡村似乎從中找到了奧秘所在。

原來如此。

聯想到第十一軍的主力全是參加過南京屠城的部隊,自個兒就把“紀律嚴明”和“神兵”形象給掀了個底兒朝天,岡村認識到必須轉換侵華策略。

他在第十一軍打出了一個新的旗號,叫做“討蔣愛民”,竭力想把自己打扮成一支“仁愛之師”。

據他的幕僚回憶,有一次岡村坐在汽車上,突然發現並抓住了一個掉隊的中國士兵。這是一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兵,腳上受傷後才掉了隊。

岡村馬上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對少年兵簡短詢問後,還安排他做了第十一軍司令部的雜役。

這種偶爾作秀,屬於千年萬年才一次,岡村眼中的“軍紀風紀問題”在基層部隊中也從未有過根本收斂。不過這件事至少反映出這位“中國通”司令官已經用上了攻心術,這是他有別於其他日軍將官的突出之處。

與之相比,張發奎在準備上明顯不足。他的感覺似乎還停留在北伐時期,連對手究竟將投入多少部隊都弄不清楚,至於九江周邊哪些地方易攻,哪些地方難守,更是一頭霧水。

十萬人馬,給他平均分配,沿著江河湖岸撒了一圈。這樣表面看起來似乎萬無一失,其實漏洞百出。道理很簡單,處處防,也就等於處處防不住,沒有縱深配備,只會給人家一觸即破。

“鐵軍”軍長實在太大意了,也許十多年前你可以小視面前這位“軍事顧問”,可是十多年後如果再用這種眼光看人,老兄你可就要吃虧了。

7月23日,台灣旅團和第一〇六師團先後登陸九江。

口子被強行撕開後,張發奎立刻慌了神,因為他沒有做二線布防,日軍一登陸,就可以直趨九江城。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張發奎一連抽調四個師進行反擊,可是手裏的這兩把板斧始終砍不中要害,不僅不能立驅日軍入江,反而自己還把刃口給砍鈍了。

這不是北伐時期,光有匹夫之勇已然不濟事了。

7月25日,兩支日軍野戰部隊已形成了對九江鉗形包圍的態勢。

岡村的樣子擺得很嚇人,卻多少有些唬人的味道,“鐵軍”軍長手裏還有的是可供動用的棋子,包括尚未啟用的軍建制部隊。

實在不行,九江以南還有薛嶽第一兵團與之相銜接,你包圍了我,說不定我還能反過來包圍你,日軍又是背水一戰,對照兵法要訣,誰比誰更危險?

事實上,岡村對此戰也不是全無擔心,假如張發奎再堅挺一些,他就得考慮動用第十一軍的更多部隊了。

可是岡村的擔心是多余的。在未及時請示報告的情況下,處於過分慌亂之中的張發奎即宣布全線撤軍,九江隨之淪陷。

撤退路上,各部隊完全亂了套,張發奎所指定的依次撤退時間和路線形同虛設,大家你推我擠,混亂程度跟以往別無二致。要不是贛北山多林密,便於隱蔽,差點就被追擊的日機統統做了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