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場獵豹

可是師團長松浦卻搞不清楚他到底應該往哪裏突,在萬家嶺,到處都是殺聲震震,到處都是旗幡烈烈。

岡村立刻給他指路,往西靠攏,第二十七師團可以接應你。

西面在哪裏?不知道。

地圖越看越糊塗,連那個第十一軍司令部下派的櫻井中佐都暈頭轉向。別的地方,或許還可以通過參照物來糾正地圖的偏差,但這裏除了山林還是山林,哪有什麽明顯的參照。

有人提了個醒,趕快把羅盤拿出來。

這個羅盤不是用來看風水的,其實就是指南針,在山裏迷了路,可以依靠它來確定方位。

讓人沒想到的是,關鍵時候,羅盤也失靈了,指針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同樣六神無主,不知南北西東。

顯然山區周圍有強大磁場,是它幹擾了羅盤。

松浦傻了,他的部下們也如同一群亂糟糟的蒼蠅,在山裏嗡嗡亂叫,卻不知道往哪裏去好。

10月7日,薛嶽看到第一〇六師團已全部進入萬家嶺,而他的口袋陣也基本就緒,遂下達了總攻令。

這是一次戰場上的大圍獵,它將比蘭封會戰時的那一次更加精彩,也更加徹底。

據研究元史的專家介紹,曾經用鐵蹄橫掃歐亞大陸的蒙古軍隊,其軍事攻略有很大一部分就來自於他們的圍獵經驗。

草原上的野獸通常感覺極其靈敏,行動也異常快捷,獵人如果單槍匹馬,是很難捕捉到的,但是蒙古人的集體圍獵不同。

他們不是一開始就直接追殺,而是慢慢驅趕,然後一點點縮小範圍,直至把所有野獸驅趕到一個固定的獵殺場。用這種方式,可以做到不讓任何一頭獵物逃脫,哪怕它是一只目標很小的兔子。

薛嶽的總攻與此類似,他也在不斷縮小包圍圈,把第一〇六師團往預設的獵殺場趕。

但是在此之前,他還需要拔除一個障礙,那是一座山,叫張古山(又稱張古峰)。

整個萬家嶺,遍布矮山叢林,這些矮山一般都不高,張古山屬於矮子裏面拔將軍,比最高的矮一點,比最低的高一些——一共才三十米。

別看其貌不揚,但是它的位置很重要,從這裏可居高臨下,直逼第一〇六師團的核心陣地,且地勢陡峭,易守難攻。

松浦師團長盡管已完全搞不清方向,卻也熟諳攻守要訣,他在進入萬家嶺後不久,就搶先控制了這一要地。

對於萬家嶺一役來說,張古山的得失十分關鍵。失之,會被第一〇六師團屏於戶外,得之,則可將其驅入死路。

薛嶽依舊把這塊最硬的骨頭交給俞濟時第七十四軍來啃。

俞濟時雖是七十四軍的老軍長,但七十四軍之所以出名,卻與另外兩個人有關。第一個人是時任第五十一師師長的王耀武,另一個是他的部下張靈甫。

國民黨陸軍將領,要評帥哥,張靈甫位列第一。要命的是,他在其他方面也很出眾。

張靈甫生活中也很愛漂亮,右額垂下的那一縷頭發據說是為了遮掩槍傷傷疤

有一段相聲,逗哏的說:我是北大的。

北大者,北京大學也。

捧哏的渾身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說清楚,你是哪個大學的?

逗哏的起初顧左右而言他,被逼急了,冒出一句:我是北大的,怎麽了,又沒殺頭的罪過。

不過他最後還是承認:我是北京大興縣的,簡稱“北大”。

這段相聲告訴我們,北大是個很牛的單位。其實就是他不說,我們也知道,考大學難,考重點更難,考北大則難上加難。

上溯八十年,整個中國一共也沒多少北大學生。張靈甫一不小心就考入北大,而且還是歷史系。

上溯八十年,凡是識文斷字的,一手字大抵都能看得過去。張靈甫的字卻不是看得過去這麽簡單,他研習魏碑已到一定水平,連書法大家於右任都推崇不已。

上溯八十年,書生論政十分流行,秀才們雄辯滔滔乃至上街遊行。張靈甫在北大不但是學運健將,而且慷慨熱血到半途休學,像比爾·蓋茨那樣,只讀了一年就直奔自己重新選定的目標——只不過不是開公司,而是報考黃埔,實現“匡濟時艱之志”去了。

從儒雅書生到剽悍戰將,看似距離很遠,但民國時代的很多人都是輕輕一腳跨過。不打仗時這個人會閑居書房,讀書揮毫,有時靜得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然而一拿起槍便殺氣騰騰,宛如虎豹,完全是一副“醉臥沙場君莫笑”的職業軍人本色。

其實在淞滬會戰前的好幾年,張靈甫已經是胡宗南第一師第一團的團長了。胡宗南手下,黃埔一期、二期的一大堆,能夠把四期的張靈甫提拔上來並放到這個顯要位置,除了眼光,當然與他自身的表現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