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聖人

顧祝同,字墨三,江蘇漣水人,畢業於保定軍校第六期。

北伐初期,黃埔學生就是再有能耐,也只有當小兵的份,指揮官主要由保定出身的老師們充任,而一眾教官中,又以顧祝同和劉峙表現最為突出,堪稱總教官何應欽身邊的“哼哈二將”。

在何應欽的心目中,顧祝同的位置本來是排在劉峙前面的,因為覺得顧祝同的性格沉穩一些,有大將風度,但他後來又改變了這一看法。

要成為一個優秀的軍事指揮官,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所謂過猶不及,太躁會被對手抓住漏洞,太穩亦容易錯過戰機。

生活中的劉峙看上去窩窩囊囊,到了戰場之上卻有著驚人的果敢和冷靜,即使在弱勢情況下,也敢於全力一擊,因此屢屢創造反敗為勝或以弱勝強的戰例。雖然他後來被人綁著打仗,但“常勝將軍”的確非浪得虛名。

與劉峙相比,顧祝同有時就顯得過於猶豫,乃至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指揮大兵團作戰總是差那麽一點爐火純青的味道。

不過,顧祝同還有另一樣超越他人的本事。

南京失守後,國內有兩個戰區雜牌雲集,一個是李宗仁的第五戰區,另一個就是顧祝同的第三戰區。

第三戰區的部隊,包括川軍、湘軍、東北軍,幾乎清一色的雜牌,原先只有上官雲相的部隊能沾到一點嫡系軍的邊。至於部屬同僚,除了韓德勤算江蘇同鄉,上官雲相是保定同學,其他人全是五湖四海湊一塊,過去跟顧祝同沒有多少關系或往來。

李宗仁在抗戰中最為自得的事,除了取得台兒莊大捷外,就是攏得住雜牌。顧祝同比他還要強,顧祝同是“全控”,誰都拉得住,見面時,無論是誰,都要客客氣氣地稱他一聲“墨公”。

能夠如此,緣於顧祝同頗得士卒之心。

顧祝同是一個足以比肩李宗仁的“雜牌控”

在那個武將縱橫的時代,會練兵的不乏其人,其中尤以馮玉祥為典型。老馮平時都跟當兵的穿一樣的灰布軍裝,就差跟大夥滾一個坑頭上了,但是士兵一旦遭到裁撤或受傷被迫離隊,則又棄之如敝屣,連衣服上都要用紅印打上一個鬥大的“廢”字。不唯走的人傷心不已,留下的亦有兔死狐悲之感。

在顧祝同的部隊裏,如果你因為這個原因退伍,甚至哪怕是年紀大後,厭倦了當兵打仗,他都會主動把你安置到他所辦的農場裏去,到那裏養老送終。

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去,不過即使這樣也不會空著手走,顧祝同會給些錢,讓你回家做點小買賣、小生意什麽的。

顧祝同不光辦農場,還辦學校,而這些都是為了他的退伍士卒,前者收容傷兵和老兵,後者幫助退伍官兵的子女入學。

對於戰死或受傷的官兵,顧祝同會給予比規定多得多的安家撫恤費,有短時間離開他的部下,回來後仍然既往不咎,能重用的照樣重用。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寬厚,是超常的寬厚,因為這不是以功利為出發點的。

吳起是戰國時的名將。《史記》上記載,士兵長了癰瘡,這位三軍主帥竟然能俯下身子幫他吸去瘡膿(“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

偉大吧,可是人家士兵的母親知道後,卻大哭了起來。

這位母親很聰明,她明白,將軍給兒子吮膿不是白吮的,你得拿性命去回報啊。

對於顧祝同來說,那些退伍官兵已經不能再扛槍打仗了,似乎沒有理由對他們那麽好。

然而,這就叫真心。

他們幫過你,為你鞍前馬後,流過血,賣過命,所以你不能拋棄他們,得時常念著他們的好。

道理是道理,然而沒幾個人能做到,顧祝同遂有“軍中聖人”之名。

他在第三戰區,也如此統馭全軍。大家都看在眼裏,“廢”了的你都待他如此之厚,我們這些還能幹的,又豈會過薄?

另一方面,則是顧祝同肯放手,大事不糊塗,小事你們自個看著辦。

黃紹竑擔任浙江省主席,顧祝同對浙江的行政事務就從不插手,也絕不過問。東北軍的於學忠歸顧祝同指揮,但在作戰的細節方面,顧祝同從不胡亂幹涉,雙方實際只有電台聯絡,遇到事情,向上打個報告即可。

既待你好,又不指手畫腳,這樣的領導的確難得,所以三戰區雖然實力不濟,但一眾雜牌都肯用命,這片江山也就一直撐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