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了不起

危急關頭,顧祝同提拔的副軍長起到了主心骨作用。

這位副軍長名叫陳頤鼎,畢業於黃埔第三期,南京保衛戰時,他是王敬久第八十七師的一名團長。

南京失守,對於很多親歷者來說都是一個刻骨銘心的記憶。陳頤鼎也是如此,在那裏,他目睹了部隊失去秩序後驚惶失措的慘狀,連他自己也是靠一塊木板才得救的。

慌亂,就等於放棄了戰鬥的意志和求生的希望。

陳頤鼎本來在衢州城外指揮,得知城內陷入混亂,立即返身入城,以副軍長的身份穩住了軍心。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陳頤鼎一直通過無線電台與顧祝同以及頂頭上司王敬久保持著聯系,後者告訴他,必須拖住日軍。

好,那我就拖下去。

在陳頤鼎的指揮下,守城官兵保持了高昂的士氣,始終不退一步,直到兩天後,衢州被四面包圍。

6月3日,日軍發動全面侵略,飛機把搭建的那點簡陋工事都快給炸完了,連陳頤鼎的收發報機也沒能幸免。

眼前的景象,幾乎就是當年南京保衛戰的重現。

日軍沖進城三次,守軍又把他們打出去三次,每個中國官兵都鼓起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在不到一千米範圍的戰場之上,雙方已是血流成渠,屍橫遍野。

五晝夜之後,第八十六軍傷亡累計超過兩千,這時隨著決戰兵團的轉移,畑俊六想圍殲第七十四軍等中國軍隊主力的企圖已徹底落空。

現在的問題,變成了城裏的第八十六軍該怎麽辦?

陳頤鼎沒了收發報機,他能做的,只有繼續按照指令執行——拖住日軍。

6月4日,通過衢州的江面上突然漂過一葉扁舟,舟上端坐一人,一個年輕的中國人,那人神態自若,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是置身於戰火和危險之中。

這個宛如現代武俠小說般的鏡頭,把所有人都給驚住了。

更離奇的是,此人上岸後,指名要見陳頤鼎。

當著陳頤鼎的面,他像變戲法一樣地從褲帶中掏出了一個用蠟紙寫的小紙條,當看到紙條上的字跡時,陳頤鼎的心立刻怦怦直跳起來。

“速設法前來,平。”

換做他人,沒有誰能看懂這張紙條,所以就算是它被日本人搜去,也看不出任何問題。

陳頤鼎知道,“平”是王敬久的別號,他跟自己的老長官平時私函往來時,對方都用這個稱呼。

毫無疑問,這是王敬久派人送來的信,內容就是暗示陳頤鼎撤出衢州。

決戰兵團脫離險境後,第八十六軍的牽制任務已經完成,但在衢州四面被圍,又不能通過無線電聯系的情況下,如何進行通知就成了大難題。

最後,還是王敬久的腦子靈光。淞滬會戰前,他經常跑上海去偵察,與杜月笙等人打過交道,知道這些人神通廣大,因此決定花錢請青洪幫辦成此事。

輕舟上的那個活神仙就是青洪幫人,他的能耐是在任何時候都能水裏來浪裏去,沒有他不能到達的地方。

難題轉移到了陳頤鼎身上。

有了撤離的命令,可是怎麽撤呢?四周如鐵桶一般,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靠天。

6月6日深夜,衢州暴雨如注,陳頤鼎分數路突圍。

每一路都配備了通訊小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剪斷日軍的電話線。

前面碰到日軍崗哨,會日語的特務兵即大聲告知:“我們是路過的皇協軍,奉命調動。”

然後胡亂報個番號過去。

江浙地區偽軍很多,衢州戰場也有,加上雨夜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哨兵分不清楚穿著雨衣的對面部隊究竟是誰,想打電話查一下吧,線路又不通,於是揮揮手便讓他們過去了。

第二天黎明,陳頤鼎率第八十六軍一槍未放,奇跡般地突出重圍,與第七十四軍會合,進入了安全地帶,日軍面對的不過是空城一座。

第八十六軍的原軍長莫與碩後來遭到撤職處分並受軍法審判。據說他一度喜歡人前誇口,說自己如何不怕死,然而怕不怕不是靠嘴說說的,“了不起”這三個字,也只有在最危險、最困難的情況下才有資格得到。

陳頤鼎名氣不大,但在衢州保衛戰中他是一個挺身而出的英雄。

日軍侵占衢州後,破壞了衢州機場,此後發生的事情,可以說沒有任何懸念,撤是肯定要撤,無論上海第十三軍還是武漢第十一軍,誰都沒有足夠的兵力用於長久布防,而撤的時候中國軍隊仍舊要追,這也是過去各個戰區的習慣性做法。

唯一不同的是,由於日軍在武漢戰場吃夠了被窮追猛打的虧,所以浙贛會戰後期,各師團實行了集中撤退,隊伍靠得很近,追擊部隊也因此沒有能夠得到太好的戰機。

打仗就是這樣,你必須對戰術不斷進行翻新,否則很快就會被對手熟悉和超越,它絕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麽容易和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