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之間

有句話叫做快樂要與人分享,其實這是個病句。

世上快樂能有多少,從呱呱痛哭著墜地,到苦著臉皺著眉離開,自己都沒多少開心的日子,如何還能跟人分一半?

“中國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肯定是這麽想的,因為他如今就很不開心,而這種不開心正是“快樂的橫山勇”賜給他的。

包括第十一軍在內,幾乎每個前線司令官都會埋怨畑俊六和他的“中國派遣軍”司令部低能,任何時候都只知道手裏拽一根繩子,讓你打都打不痛快,以致關內戰事長期處於僵持狀勢。

可這就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武漢會戰後,日軍的能量其實已經到臨界點了,就像撐竿跳選手一樣,別看他呼地一下躥那麽高,要想再把最好成績往上挪哪怕一厘一毫都不是簡單的事。

畑俊六不是沒有爭取過,當年之所以極力反對“南下戰略”,就是想集中在華日軍,以達成和岡村、橫山勇等人一樣的“西進戰略”。

然而,提議不是被東條否決了嗎?這以後的日子就越來越難,等到太平洋戰爭爆發,“中國派遣軍”司令官幾乎沒有哪一天不在為無米下鍋而發愁。

這次侵占常德,完全是日本統帥部壓下來的活,不能不辦,但這樣一來,就必然涉及兵力調配的問題。

由於兵員嚴重不足,日軍大部分師團早已由四聯隊制改為三聯隊制,新編師團都來不及組建,由一個獨混旅團為框架,就匆匆成形了。

以前都說第一〇六和第一〇一師團是日本最弱師團,如今這一概念早就過時,沒有最弱,只有更弱,“獨混式”的新師團真的只能混混,別提進攻了,連坐著守備都很吃力。

鄂西一戰,足足削掉三千多人,單看數字似乎並不高,可那都是實實在在的進攻部隊,非新編師團可比。

現在你再讓橫山勇自己從第十一軍湊人,他根本就湊不足,非得“低能”的婆婆給他想辦法不行。

畑俊六又能有什麽辦法,他只能從別的倉裏搬米,比如上海第十三軍。

上海第十三軍司令官下村定中將聽說他的第一一六師團要被調去武漢作戰,急得一下子跳了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誰都是一副人窮志短、馬瘦毛長的苦哈哈樣,第十三軍本來就沒幾支像樣兒的部隊,更何況第一一六師團還是頂梁柱,要把它給抽出去,那真是比掏心挖肝還難受。

畑俊六見上海方面沒動靜,便派人上門做工作,可下村定仍然不肯,而且當著面倒了一肚子苦水。

你就算讓我裝夢遊,那也是體力活,這樣七七八八地把人都調光了,我該怎麽辦?要知道,我旁邊就是顧祝同第三戰區,只要我這裏兵力一空虛,他就有可能攻過來。

來人被下村定說得坐立不安,口氣也緩和下來,“要不這樣,不抽整個師團,只從第一一六師團中抽一個旅團,你看怎麽樣?”

不怎麽樣!

實在要抽也可以,一個大隊,還得看人情。

接下來,下村定似乎完全變成了受委屈的怨婦,“‘中國派遣軍’做事太不公道,為什麽不從‘華北方面軍’抽,他們那裏人很多啊,不要就知道抽第十三軍,我們這些馬也得吃草不是?”

南京的畑俊六聽到下村定的這番話後,那份鬧心就別提了。

他告訴下村定,“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這一碗水是端得很平的,所謂幫理不幫親,沒有說對誰好、對誰不好的道理。‘華北方面軍’已調一個師團到南洋,短期內不可能再抽它的兵。”

拿一個旅團出來,這事沒商量!

幾天後,下村定正式答復:“好吧,依你”

“依你”的意思是表面依你,實質上還是他自己說了算——旅團被偷梁換柱,大隊改中隊,出兵數量減少一半,成了半個旅團。

這一切當然瞞不過畑俊六的眼睛,人家也是老狐狸了,曾經跟寺內壽一坐一塊吃過飯,喝過酒。

跟我玩貓膩,小子,你還嫩點。既然好說歹說不聽,那就只有硬來了。

9月25日,畑俊六以“中國派遣軍”司令部的名義下達命令。按照命令,第一一六師團不僅將一個不少地調往武漢,而且還摟草打兔子,搭上了第十三軍的另外三個步兵大隊。

下村定又擺架子又撒嬌,折騰半天,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個的腳。

畑俊六如此用心良苦,說來說去全是為了橫山勇,可是“勇哥”卻並不領情。

橫山勇認為畑俊六做事沒魄力:你跟下村定磨磨唧唧個啥,不過才一個師團,早下命令不就得了,結果浪費那許多時間,都影響我排兵布陣了。

畑俊六心裏是明白下村定的苦衷的,要不然也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私下去嘮了,硬性下令實屬情非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