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田橫易,做大事難

1943年2月,鄭洞國被從前線召回重慶。

鄭洞國時任第八軍軍長,一般而言,最高統帥部如有什麽指令,都會由戰區長官部代轉,但此次不同,是蔣介石單獨召見,而且催促得非常急,讓這位老實人的心裏一路都在打鼓。

猜了很多啞謎,可當明白真相時,鄭洞國仍然吃驚不小。

蔣介石的統帥部決定在中國駐印軍下設新一軍,囊括當時所有駐印部隊,軍長人選就是鄭洞國,而這也意味著他即將完成連杜聿明都無法完成的任務——和史迪威打長期交道。

一個比上戰場還要艱巨得多的使命!

不用細解釋,鄭洞國也知道此行有多難,但他沒有退路,老第五軍留下的那點骨血都在印度,中國遠征軍起死回生的希望也在那裏,重任在肩,別無選擇。

3月,鄭洞國抵達新一軍訓練基地,到職沒幾天,他就嘗到了美國人的“殺威棒”。

鄭洞國赴任時,帶來了老搭档舒適存,後者任新一軍參謀長,他有一次和駐印軍參謀長柏德諾討論業務,中間發生了一些爭論。

按說大家共事,有爭論總是難免的,沒想到的是當舒適存準備回營時,發現自己所乘汽車竟然被柏德諾給下令沒收了,他最後只好走著回去。

按軍階,舒適存是中將,柏德諾不過才是個準將,而且舒適存參加過昆侖關大戰,是打過硬仗,立過大功的人,這位優秀的幕僚長對部下說,如果有必要,大家一定要效法田橫五百壯士,決不在洋鬼子面前受辱。

鄭洞國聽說此事後,也感到氣憤難平,遂上告中國戰區司令部。史迪威自知理屈,對柏德諾進行了調職處理。

不過在大多數時間裏,鄭洞國還是選擇了求大同,存小異。

我們必須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什麽站在這裏,身處異國他鄉,學田橫易,做大事難。

新一軍裝備了美械,但史迪威只培訓連排以下的士兵。軍部的軍官和幕僚對新式武器的使用、諸兵種聯合作戰的特點都不了解,鄭洞國為此很著急,但提出的培訓申請卻被史迪威以各種借口和理由予以回絕。

鄭洞國不是一個善於在酒席宴前應酬的人,然而為了辦成這件事,他利用節日,專門宴請包括史迪威在內的美軍軍官,好話說了一籮筐,終於使史迪威松了口,同意把中國高層軍官分批送入美軍戰術訓練學校進行學習。

除了這些關鍵方面,鄭洞國能讓就讓。

史迪威在第一軍建立後,不僅架空第一軍司令部,還故意制造種種難堪,為的就是想讓鄭洞國步羅卓英等人的後塵,受氣幹不下去。

作為駐印軍的中方最高指揮官,新一軍專門為鄭洞國配備了新式轎車,以示尊重,但被史迪威以“浪費”為由收回,只分給一輛英國老式轎車,與此同時,史迪威自己卻駕著美國最新式轎車來去招搖。

既然成立了軍部,按理應該配備直屬部隊,可史迪威連衛士班都不讓配,鄭洞國跟一班幕僚坐在辦公室裏,門口空空蕩蕩,無人警衛,最後還是廖耀湘看不過去,從他的新二十二師裏臨時撥了一個特務連過來應差。

對這些,鄭洞國笑笑就過去了,他在印度一年多,卻從來沒跟脾氣暴躁的史迪威紅過一次臉,中國將領的儒雅風度和容人海量,把苛刻而自大的老美都給噎得老老實實。

另一方面,這位誠實憨厚的中國人也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國籍和民族尊嚴。

史迪威為中國駐印軍定做的軍服,顏色和式樣跟英國駐印軍幾乎沒有差別,鄭洞國不能為此跟史迪威鬧掰,他就和軍司令部的軍官們一起,每人縫制一套本國陸軍制服,用以節日時對外展示祖國衣冠。

鄭洞國(中坐者)盡可能不跟史迪威發生正面爭執

當漂泊異鄉,“祖國”這個字眼,一時顯得那麽親切。

中國駐印軍每天舉行升降國旗儀式,官兵們不論在軍營還是在路上,只要聽到號聲,立即自覺肅立,舉手敬禮。

彼此之間有了矛盾,大家都自己進行處理,不讓老外知道,以示內部的高度團結。

無論在多遠的地方,無論是否改變了模樣,不能遺忘的永遠是夢中的故鄉。只有想起你,遊子才不會在憂悶枯澀中迷航,也才能把未來的天空照亮。

中國駐印軍一心一意投入訓練,“打回祖國去”成了官兵一致的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