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長的一日

坐擁四個師團,橫山勇卻仍然把這兩個倒黴師團頂在最前面,是為了進一步消耗第十軍,從而把這支英勇卓絕的部隊推向崩潰邊緣。

至8月6日,第十軍已在衡陽苦戰四十多天,處於勢衰力竭的境地,余者大部分為重傷和重病人員,雖還有能戰之士,但槍彈早已不敷使用,連手榴彈都快沒有了。

中美空軍一直在空中進行助戰,偶爾也空投,但第十軍能從空中得到的,全是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什麽萬金油之類。

不是不想投,而是沒有。因為史迪威卡著脖子,為了能要挾蔣介石,他不允許陳納德向中方輸送任何援華物資,就這點小東西,也還是飛虎隊長私底下憑交情偷偷送過來的。

衡陽的屢攻不下,讓第十一軍司令部陷入了集體糾結的狀態,橫山勇急到痢疾發作,身體虛得連坐都坐不住,但第十軍的孤立無援,終於使他找到了機會。

8月7日,已在一邊窺視很久,且養精蓄銳的第五十八師團突然殺了上來,從而改變了衡陽戰局。

當天,這個師團就從西北方向突入衡陽,並盡其全力向前推進,第十軍的陣地相繼失守,雙方隨即由陣地戰轉入巷戰。

當方先覺下令用炮兵進行阻擊,卻得知炮彈已經全部用光,再調預備隊,亦無一兵可資調遣。

這是真正的大勢已去,彈盡援絕。

方先覺向蔣介石發去最後一電,在電文末尾告知:“此生已矣,來生再見!”

收到電報後,蔣介石失眠了。當天晚上,他半夜三次爬起來做禱告。

8月8日,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最長的一天。

早上四點,蔣介石還是睡不著,又爬起來默禱一次,直到這時,他還抱著解圍衡陽的一絲希望。

五點,似乎上帝真的開了眼,衡陽的電訊竟然還通著。

但只維持了一刻鐘,電訊斷了,自此再也不能取得任何聯系。五個小時後,空軍送來偵察報告:“衡陽城內已不見人跡。”

這一天,蔣介石在日記中寫下了一句話:“悲痛之切實為從來所未有也。”

他以為方先覺和第十軍都已戰死於衡陽城中,但事情卻有些微妙的不同。

整座衡陽城已無人跡

最後一刻,方先覺選擇了為西方軍隊普遍認可的方式: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他當時提出了兩個條件:一是保證幸存官兵的安全;二是收容傷兵,埋葬死者。

方先覺後來又回到重慶,蔣介石的態度耐人尋味,對這個充滿爭議的降將軍,他沒有像別人那樣裝模作樣地進行訓斥,而是竭力對其進行慰勉,仍舊重用,並授以青天白日勛章。

1945年春天,一位國民黨元老級人物又在大會上提出第十軍在衡陽究竟有功有過的問題,蔣介石聽後騰地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這話是誰說的?造謠,中傷,不識大體”!

老頭被罵得面紅耳赤,其他人也再不敢就此多論是非了。

但是,方先覺和他的部屬從來沒能因此擺脫“最長一日”的困擾,直到在台灣退役,方先覺仍被屢次抨擊,遂出家為僧,在寺院鐘聲中化解心中無盡的煩惱。

不管怎樣,第十軍的歷史功績是無法抹殺的。

按日方資料,橫山勇第十一軍在衡陽傷亡了一萬九千多人,接近兩萬之眾,內含軍官九百多人。據說戰爭期間,每天都可以看到日軍陣地上在舉行火葬,而整個衡陽城也已被死屍臭氣所籠罩,完全是一煉獄景象。

日本人稱衡陽之戰為“中日八年作戰中,唯一苦難而值得紀念的攻城之戰”,這一戰結束,對於橫山勇和他的第十一軍來說,也等於一次“苦難”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