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的仕途沉浮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緊繼房遺愛謀反案之後,大唐朝廷的最高決策層也發生了重大的人事變動。在此案之前,宰相班子的成員是:

太尉、同中書門下三品長孫無忌;

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勣(因避太宗諱,去掉“世”字);

中書令柳奭;

侍中高季輔、宇文節;

左仆射於志寧;

右仆射張行成;

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禇遂良;

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韓璦;

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來濟。

而截至永徽四年十二月,其人員構成和相應職位已經變成:

太尉、同中書門下三品長孫無忌;

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勣;

中書令柳奭;

侍中崔敦禮;

左仆射於志寧;

右仆射、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禇遂良;

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韓璦;

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來濟。

從這兩張名單的變化上,我們可以發現長孫無忌的權勢已經達至巔峰,基本上完全掌控了朝政。因為在前一張名單中,九個宰相中起碼還有四個(李勣、高季輔、宇文節、張行成)不是他的親信;可在第二張名單中,形勢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除了李勣之外,其他六個宰相都是唯長孫無忌馬首是瞻的人。

變化具體表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在新名單上,高季輔、宇文節、張行成這三個人消失了。其中,宇文節因房遺愛案被流放,張行成於這一年九月病逝,高季輔十二月病逝。在此,上天似乎也在刻意成全長孫無忌,凡是他看不順眼的人,要麽被迫出局,要麽自己病死,真是令他滿心歡暢。

其次,有一個新人赫然出現在了新名單上,他就是崔敦禮。我們都還記得,此人曾代表長孫無忌出面,強硬地拒絕了高宗赦免二王的請求。鑒於他有如此“優異”的表現,其光榮升遷也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了。

最後,在整個宰相團的人事變動中,基本上所有變化都是由長孫無忌的意志所決定的,可還是有一個小小的變化,顯然並不符合長孫無忌的利益。那就是李勣的職位變動——從原本的開府儀同三司,擢升為三公之一的司空。

促成這一變化的人當然就是高宗李治。這點小小的變化雖然看上去毫不起眼,但是對高宗李治而言實屬意義重大。

要看清這層意義,還得從李勣在貞觀末年的仕途沉浮說起。

眾所周知,早在高宗李治還是晉王的時候,李勣就是他的舊部。當時李治遙領並州大都督,李勣任都督府長史,由於李治並不到任,所以實際政務都是由李勣負責,可見李勣與李治的關系本來就非同一般。

就是因為這層關系,所以在貞觀十七年的奪嫡之爭中,李勣才會成為力挺李治的三大幹將之一。也是因為這層關系,所以李治被冊立為太子後,太宗李世民就馬上任命李勣為太子詹事兼左衛率,並且對他說:“我兒新登儲貳,卿舊長史,今以宮事相委,故有此授。雖屈階資,可勿怪也。”其對李勣的信任之情溢於言表。不久以後,在一次宴會上,太宗又以一種鄭重其事的口吻告訴李勣:“朕將屬以幼孤,思之無越卿者。公往不遺於李密,今豈負於朕哉!”(《舊唐書·李勣傳》)

這顯然就是在托孤了。面對天子的信任和器重,李勣感激涕零,當場表示絕不辜負天子重托,並咬指出血,以示堅貞不渝之意。稍後李勣因醉酒睡去,太宗還脫下龍袍親自披在李勣身上。

貞觀二十三年,太宗臨終之前,特意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政治安排——先將李勣貶為疊州都督,然後讓李治在即位之後將他擢為宰相,以示新君之恩,借此強化李勣的忠心。李治依照太宗的吩咐,在登基當月就擢升李勣為洛州(今河南洛陽市)刺史,旋即又加同中書門下三品,讓他進入了宰相班子;幾個月後,又正式拜李勣為尚書左仆射。

回顧李勣在貞觀末年的政治際遇,我們不難發現,無論是從李勣自身的資歷和能力而論,還是從太宗對他的信任和器重來看,李勣都是後貞觀時代當之無愧的第二號重臣。也就是說,在永徽一朝的滿朝文武中,李勣既是屈指可數的托孤重臣之一,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和長孫無忌相提並論並且相互制衡的人物。

考察太宗生前的政治安排,雖然不一定有讓李勣與長孫無忌相互制衡之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以太宗之英明睿智,他或許也會料到,他身後的政局不可能永遠是鐵板一塊。所以,物色一個像李勣這種絕對忠於李治,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制衡長孫無忌的托孤大臣,就是他所能作的最妥善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