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盡,良弓藏(第3/4頁)

姚崇很清楚,雖然他和劉幽求他們一樣,都是李隆基的心腹股肱,但是單純從擁立李隆基為帝的角度來說,劉幽求等人的功勞是遠遠大過他的。所以姚崇覺得,如果不將劉幽求等人徹底排擠出朝,他的宰相之位就不可能牢固,更難以放手施政。

為此,姚崇毫不猶豫地告發了劉幽求和鐘紹京。

開元二年(公元714年)閏二月,玄宗命姚崇對劉幽求和鐘紹京立案審查,準備治罪。劉、鐘二人不服,不斷上疏抗辯。

其實,無論是玄宗還是姚崇,他們的目的一樣,只是想把劉幽求等人逐出朝廷而已,並不希望事態擴大。所以,當劉、鐘二人極力抗辯,事情一度陷入僵局的時候,姚崇便又恰到好處地站出來打了一個圓場。他與另兩個新任宰相盧懷慎、薛訥聯名,向玄宗奏稱:“幽求等皆功臣,乍就閑職,微有沮喪,人情或然。功業既大,榮寵亦深,一朝下獄,慮驚遠聽。”(《資治通鑒》卷二一一)

這幾句話的意思是:劉幽求等人都是功臣,忽然轉任閑散職務,心情難免沮喪,此乃人之常情。功勞既大,所受的榮寵也深,一旦逮捕下獄,恐怕會驚動朝野輿論。

姚崇的言下之意,就是暗示玄宗見好就收,不宜把事情做得太絕。

玄宗心領神會,當即貶劉幽求為睦州(今浙江建德市)刺史,並把他的七百戶封邑削掉了六百戶,同時貶鐘紹京為果州(今四川南充市)刺史。

不久,在姚崇的積極配合下,玄宗又把王琚、魏知古、崔日用等人也先後貶出了朝廷。

至此,昔日輔佐李隆基君臨天下的政變功臣基本上已被貶黜殆盡。

這就叫飛鳥盡,良弓藏。

此乃政治角鬥場上的遊戲規則,自古皆然。更何況,為了徹底改變自神龍革命以來政變頻仍,皇權危弱的局面,李隆基也只能這麽做。

《新唐書》稱:“幽求之謀,紹京之果,日用之智,琚之辯,皆足濟危紓難,方多故時,必資以成功者也。然雄邁之才,不用其奇則厭然不滿,誠不可與共治平哉!姚崇勸不用功臣,宜矣。”這“不可與共治平”一語,道破了玄宗罷黜功臣的個中原委。

從歷史上看,這“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一幕,幾乎也是每個強勢帝王為了鞏固皇權,開創大業而必修的一課。尤其對李隆基這種非嫡長子出身,並且靠政變上台的皇帝而言,這更是他親政之初的勢在必行之舉。

作為睿宗庶出的第三子,相對卑微的出身始終是李隆基的一塊心病。所以,如果想要坐穩皇位,他就必須在擺平功臣的同時——再擺平宗室。

當時,能夠對李隆基構成潛在威脅的宗室親王,就是他的四個兄弟和一個堂兄(豳王李守禮)。一開始,李隆基對五王采取的主要是懷柔手段,“專以衣食聲色蓄養娛樂之,不任以職事”,讓他們在富貴溫柔鄉中當逍遙王爺。

每當政務之余,李隆基總是陪五王一起尋歡作樂,彼此間不以君臣相稱,而以家人之禮遊處,有時候一起到郊外擊毬、遊獵,有時候召他們入宮一同宴飲、鬥雞、下棋、吟詩作賦、演奏樂器,待酒足飯飽,笙歌散盡之後,就用特制的“長枕大被”,“與兄弟同寢”。據說,要是諸王偶染微恙,李隆基便會為之“終日不食,終夜不寢”。有一次薛王李業生病,李隆基甚至親自為其熬藥,以致胡須不小心被火燒著了,左右大驚失色,連忙撲火,李隆基卻說:“但使王飲此藥而愈,須何足惜!”由此,朝野上下都交口稱贊天子李隆基“素友愛,近世帝王莫能及”。(《資治通鑒》卷二一一)

繼感情籠絡之後,李隆基又在制度上采取了防範措施。開元二年六七月間,在宰相姚崇等人的建議下,玄宗把五個兄弟都外放到了地方上擔任刺史,並且規定:五王到任後不負責具體政務,一切州務都交由僚佐處理。到了開元八年左右,玄宗的皇權已經相當鞏固了,才讓五王陸續回到了長安,授予了他們司空、司徒等榮譽銜,同時嚴禁他們“與群臣相結”。

就這樣,在玄宗的情感安撫和制度約束之下,這些親王都學會了夾起尾巴做人,在余生中始終表現得臨深履薄,謙恭謹慎,讓一些野心家即便想利用他們搞陰謀也無從下手。有些僥幸之徒想要輕舉妄動,到頭來也只能自遺其咎,招致禍敗。比如開元八年,有幾個朝臣就跟岐王李範、薛王李業走得很近,企圖背著玄宗搞一些小動作,最後都無一例外地遭到了貶謫流放的下場。

事後,李範和李業惶恐不安,主動向玄宗請罪,李隆基還安慰他們說:“我們兄弟親密無間,都是一些趨炎附勢之徒強相托附,我不會責怪自己的兄弟。”最後,為了表明自己對兄弟的真情,李隆基甚至賭咒發誓說:“倘若我有心猜忌兄弟,就讓我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