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虎谷

廣明元年十二月十一日,為了讓長安士民對李唐王朝死心,黃巢下令屠殺了所有來不及跑掉的滯留長安的李唐宗室成員。

連嬰兒都沒有放過。

十三日,黃巢在大明宮含元殿即皇帝位,國號“大齊”,改元“金統”,封其妻曹氏為皇後,任命尚讓為太尉兼中書令。

一個所謂的“農民革命政權”就這麽建立起來了。

不過可惜的是,到頭來,黃巢還是沒有革掉李唐王朝的命,自己的腦袋反而被革掉了。

就在黃巢稱帝的同時,僖宗李儇和他的流亡朝廷一路逃到了興元(今陜西漢中市)。驚魂甫定之余,僖宗匆忙下詔,命諸道出兵收復京師。數日後,附近諸道的勤王之師相繼來集,可興元的物資和糧食卻極度匱乏,根本供養不起這麽多軍隊,也無法長久支撐流亡朝廷的用度。最後,在田令孜等人的勸說下,僖宗只好沿著當年玄宗的逃亡路線進入蜀地,於第二年元月二十八日抵達成都。

隨後的日子,僖宗一再下詔,命時在淮南的功臣高駢征討黃巢。

僖宗對高駢寄予厚望。他相信,這個能征善戰的高駢當初既然能夠平定安南、擊退南詔,如今也一定有本事光復長安。

然而,僖宗沒有料到,此時的高駢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忠於朝廷、急於建功的高駢了。如今,高駢一人身兼淮南節度使、鹽鐵轉運使、東面都統等多個重要職務,手中既有兵權又有財權,儼然是一方土皇帝。有道是位子決定思維,屁股決定腦袋,眼下的高駢最關心的只是如何保有自己的既得利益,而根本不是社稷的安危。所以,接到僖宗的詔令後,高駢一直以各種借口推托,始終不肯出兵。

宰相王鐸料定高駢已經心存異志,於是再三向僖宗請求親自出征。中和二年(公元882年)正月,僖宗任命王鐸為主帥,率忠武節度使周岌、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河陽節度使諸葛爽、宣武節度使康實等諸道兵馬征討黃巢。與此同時,僖宗罷免了高駢的東面都統之職,不久又免其鹽鐵轉運使之職。高駢大怒,從此不再上繳賦稅,公然與中央決裂。

對於高駢的反目,僖宗極為惱火,但卻無可奈何。

因為,自從黃巢橫掃天下、入據長安後,大唐帝國便已逐漸陷入分崩離析之局了。如今,不僅高駢在淮南與中央分庭抗禮,帝國的四面八方也都燃起了叛亂的烽火,如浙東、魏博、荊南(治所在今湖北江陵縣)、邕州(今廣西南寧市)、平盧(治所在今山東青州市)、懷州(今河南沁陽市)等藩鎮州縣,都相繼發生了動亂,就連僖宗目前所在的西川,不久前也剛剛爆發了一場兵變。此外,這幾年來,割據忻、代二州(今屬山西)的李克用也一直沒有停止過對四境的襲擾,大有稱雄北方之勢……

總之,所有跡象表明——此時此刻,流亡西川的李唐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力已經越來越弱,帝國的崩潰只是時間問題了。

王鐸親赴前線之後,諸道官軍開始從各個方向陸續往京畿一帶集結。黃巢的勢力逐漸萎縮,只保有長安和同、華二州(今屬陜西)。然而,半年多下來,盡管王鐸率領各軍對長安形成了一個包圍圈,但卻只能與黃巢進行拉鋸戰,始終沒有取得任何突破。一直到這一年九月,黃巢麾下一員猛將的投誠,才讓僖宗朝廷看見了一絲平定黃巢的希望。

這個在緊要關頭出賣黃巢的人,就是朱溫。

朱溫,於大中六年(公元852年)出生於宋州碭山(今安徽碭山縣)的一個小山溝。跟歷史上的所有開國皇帝一樣,這個未來的後梁太祖一出生就帶上了神話光環。據《舊五代史》記載,他出生的那天,他家的茅草屋突然紅光沖天,鄰人大驚失色,以為著火了,趕緊跑來撲救。可跑到房前才發現,朱家好好的,什麽都沒發生,唯一跟往日不同的是——裏面傳出了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眾鄰人嘖嘖稱奇,都說此兒絕非凡胎,將來必有一番造化。

朱溫誕生時的這個神跡,與五百年後出生在安徽鳳陽的那個朱重八一模一樣。這是巧合還是有意識地“借鑒”,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不難看出中國人的想象力實在貧乏,乃至幫皇帝編個神話都要撞車。

朱溫雖然帶著神跡出世,但小時候的家境卻不太好,父親老早就去世了,寡母無力撫養他們兄弟三人,只好把排行最小的朱溫送給鄰縣一個叫劉崇的人收養。

也許是因為父親死得早,從小沒人管教,所以朱溫長大後變得性情暴戾,好勇鬥狠,什麽營生都不想幹,成天遊手好閑,打架鬥毆,極為鄉人鄙視。他養父劉崇怒其懶散,動不動就拿棍子揍他。

在養父家裏,唯一疼朱溫的人就是劉崇的老母親。這位老婦人時常告誡家裏人說:“朱三不是常人,你們應該善待他。”家人很不屑,問她何故。老婦人說:“他有一次熟睡,我忽然看見他化成了一條赤蛇。”言下之意,朱溫有天子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