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中的七道傷(第2/3頁)

如此一來,關中三鎮與朝廷的矛盾便再度激化了。

五月,李茂貞等三鎮各出數千精兵,浩浩蕩蕩殺進了長安,準備廢掉昭宗,另立吉王李保。不過,他們很快就得到了李克用自河東出兵的消息,於是不敢久留,只殺了一些與他們不睦的朝臣和宦官,同時迫使昭宗把河中給了王珙,隨後留下部分兵力控制朝廷,方才各回本鎮。

六月,李克用率兵大舉南下,傳檄討伐李茂貞等三人。當時,駐留長安的兵力有兩支,一支是李茂貞的義子李繼鵬,另一支是王行瑜的弟弟王行實。

聽說李克用大兵壓境,兩人大為恐懼,於是長安城中就出現了相當戲劇化的一幕,李繼鵬企圖劫持昭宗前往鳳翔,而王行實也想劫持昭宗前往邠州,兩軍隨即大打出手,一時京師大亂。最後,昭宗只好在禁軍部將李筠的保護下逃離長安,越過秦嶺,於七月初到達石門(今陜西藍田西南)。

昭宗登基之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的品德與才幹遠勝僖宗百倍,可沒人會料到,他最終不但重蹈了僖宗的流亡命運,而且日後的遭遇比僖宗還要不幸百倍。

八月,李克用大軍進駐渭橋,派兵前往石門護駕,並分兵進攻三鎮。李茂貞知道自己不是沙陀軍的對手,只好殺掉李繼鵬,上表請罪。昭宗隨即赦免李茂貞,命李克用討伐王行瑜。

八月底,昭宗返回長安。

九月,李克用開始大舉進攻王行瑜,很快便兵臨邠州(今陜西彬縣)城下。王行瑜登上城頭,痛哭流涕:“我王行瑜沒有罪啊,脅迫天子的事都是李茂貞和李繼鵬幹的,請您到鳳翔去問罪吧,我王行瑜願意自縛向朝廷請罪。”

李克用在城下仰著頭說:“王尚父,你謙恭得有點過頭了吧?我奉朝廷之命討伐三個叛賊,閣下是其中之一。你想自己回朝廷,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數日後,王行瑜拋棄城池,帶著全家老小向西而逃。可他剛剛跑到慶州(今甘肅慶陽縣)地界時,就被自己的部將砍殺了,首級也被傳送京師。

一場禍亂總算平息了。

十二月,昭宗加封李克用為晉王,他的所有部下和子孫也全都加官晉爵。李克用遣使謝恩,同時秘請昭宗誅殺李茂貞。

昭宗覺得,如果殺了李茂貞,李克用的勢力將更為強大,到時候就沒人可以制衡了。因此,昭宗婉拒了李克用的請求。李克用不禁對左右感嘆:“我看朝廷的意思,似乎懷疑我別有用心。我敢斷言,李茂貞不除,關中將永無寧日!”

後來發生的事情,果然被李克用不幸言中。

昭宗從石門返京後,深感手下無兵之苦,於是很快就招募了數萬人,在禁軍之外又組建了殿後四軍,全部交給宗室親王統領。

得知朝廷招兵買馬的消息,李茂貞立刻跳了起來。在他看來,天子此舉顯然是在針對他。乾寧三年(公元896年)七月,李茂貞再次勒兵,直逼京畿。昭宗大恐,一邊遣使向李克用告急,一邊再次逃離長安,準備前往太原。沒想到,昭宗一行剛剛跑到華州(今陜西華縣),便被韓建給扣了下來。

當時,李克用正被幽州的劉仁恭牽制,無暇南下勤王,於是昭宗便被韓建軟禁了整整兩年。在此期間,韓建與李茂貞互為表裏,逼迫昭宗解散了剛剛組建的殿後四軍,處決了護駕有功的禁軍將領李筠,並且罷黜了諸王的兵權。不久,又發兵圍攻諸王府邸,喪心病狂地將通、沂、睦、濟、韶、彭、韓、陳、覃、延、丹十一王全部殺死。其後,又迫使昭宗下詔罪己,恢復了李茂貞的所有官爵。

做完這一切,韓建和李茂貞才於第三年八月把昭宗放還。

昭宗第二次回到長安之後,改元“光化”。

這是他登基後的第五次改元。縱觀昭宗一生,在位十五年,總共七次改元,平均差不多兩年改一個年號,是自安史之亂以來改元最頻繁的一任天子。

也許,改元本身並不能直接說明什麽問題。但是,當我們回溯整個唐朝歷史,就會有一個耐人尋味的發現,唐太宗李世民一生在位二十三年,僅僅使用了“貞觀”一個年號;而唐玄宗李隆基一生中最鼎盛的二十九年,也僅僅使用了“開元”一個年號。而這兩個年號,卻成了盛唐的標志,成了太平盛世的代名詞。

而反觀唐昭宗七次改元所置身的這個時代,我們也許就會有一種近乎無奈的頓悟——原來,唐朝末年這七個年號並不是普通的年號。

它們是七簇血跡、七道淚痕,是一個巔峰王朝臨終前的七聲呼告,是一個末世帝王絕境中的七次掙紮,是一個突圍未遂的士兵遺落在戰場上的七把斷戟,是一個失敗的男人靈魂中永不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