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大的奸雄(第5/6頁)

公元418年十二月,彗星從天津星穿出,進入太微星,過北鬥,聯結紫微星,經過八十多天,彗星方才消失。北魏皇帝拓跋嗣相信天文術數,對此次星變慌恐不已,征召帝國名儒、術士,問星變原因。

崔浩答道:“天災異變的發生,通常照應地上人間的大事,如果人間的統治沒有發生問題,又有什麽值得畏懼的呢?當年王莽篡漢,彗星出入的方向正與今天相同。現在晉室日趨沒落,危亡不遠。彗星的出現,應該預示劉裕將要篡奪皇位!”

拓跋嗣將信將疑,難道一百五十多年的晉王朝終於要壽終正寢,接管它的卻是一個賭徒破落戶,在講究門閥身份的南朝,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深邃的天空主宰著人類的命運,神秘的讖語左右著人們的行動。“昌明之後有二帝。”昌明是孝武帝司馬曜的字。上天告訴人們,他死之後,東晉尚有兩任皇帝。劉裕等不及,一個老人如何拖得過壯年皇帝,何況司馬德宗是個白癡,白癡無愁無憂,壽命長得很。

劉裕安排心腹王韶之盡快結束白癡皇帝的壽命,改立皇弟司馬德文繼位。司馬德文聰明,寸步不離皇帝哥哥,白天待在一起,夜裏睡在一處,吃著相同的飯。王韶之犯了愁,弑君畢竟不光彩,當著新皇帝的面更不妥當,殺也殺不得,毒也毒不得。

兩個人畢竟是兩個人,司馬德文不是皇帝的影子,這天生了病,外出看醫生。王韶之勿忙入宮,來不及召集武士,令跟班隨手抄起皇帝平常穿的衣服,活活把皇帝勒死。

白癡有時是幸福的,他體驗不到人生的艱難,只有死亡那一瞬間的痛苦。司馬德文太痛苦了,他明白了一切,如果你問:“最不想做的事情是什麽?”他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做皇帝。”

為了祈福,他步行幾十裏,從瓦棺寺迎來一尊一丈六尺高的金像。佛祖不會保佑不思進取的人,他的痛苦快結束了。

公元420年正月,中國大地燭火通明,人們熬年守歲,期待來年吉祥如意。

五十七歲的劉裕在石頭城宋王宮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晚宴,文武百官全部到齊。酒席之上,劉裕表情從容安詳地對群臣道:“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首倡大義,興復帝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業著,遂荷九錫。今年將衰暮,崇極如此,物忌盛滿,非可久安。今欲奉還爵位,歸老京師。”

劉裕說自己是挽救大晉朝的忠臣,功勞很大,以至於授予九錫的榮耀,地位隆重,不能逾越,道家不是說“持而盈之,不如其已”,盈滿要適可而止。我已經老了,準備辭去官職和王爵,回家頤養天年去!

劉裕主動請退大出所有人意料,群臣莫曉其意。不清楚,不能亂表態,官場混的人多是老油條,紛紛大贊劉裕功德,說了一些堂皇的客套話。

正話反說。劉裕心機深沉,心中秘密隱藏很深,滿朝文武官員竟無人了解劉裕的真實想法。想做皇帝便是謀反。作為臣子,這等事情怎能說出口。既然別人悟不出來,只能自己講,要講得有策略。我要退休了,言外之意,如果你們想留下我,就得加官,王上再加官,那就是皇帝了。

終於,有一個人領悟了,那是酒席散後的事。

夜色已晚,群臣散去,中書令傅亮走出王宮之後,靈光一現,恍然大悟,才尋思出劉裕一席話隱含的真實用意。

傅亮出身北地傅氏,祖輩做過西晉高官,渡江後,家境大不如前,父親傅瑗只做過一任太守,屬九品中的中下品,不列清品。傅亮博涉經史,尤善文辭,可惜為門第所限,官運不通,劉裕京口建義之前,僅為秘書郎。桓玄倒台,在建義諸將關照下,傅亮一路升遷,劉裕更將其提拔為侍中、中書令,成為台輔重臣。可以說,沒有劉裕就沒有傅亮的今天。

領會劉裕意圖之後,傅亮急忙返回,此時宮門已閉,傅亮叩門請見。劉裕召他入殿,傅亮進入之後,只說了一句話:“我應該回京都一趟!”劉裕輕輕籲了一口氣,世間不乏伶俐之人,自己的那番話終於敲開了一個榆木腦袋。

劉裕的表情仍然很淡泊,寧靜得像一泓秋水,語氣平和:“須多少人護送?”傅亮答道:“數十人即可!”說完,拜辭而出。

此時已是半夜時分,仰頭望去,但見彗星劃過夜空,燦爛輝煌。傅亮手拍大腿嘆道:“我常不信天文,今天應驗了!”

傅亮回京,委婉暗示晉恭帝司馬德文禪讓天下。一切不勞皇帝動手,傅亮把草擬好的退位詔書呈上,請皇帝親自抄寫。

該來的總是要來,不屬於自己的總要失去。司馬德文早就料到這一天,欣然操筆,對左右說:“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幸賴劉公才得以延續將近二十年,今日禪位,我是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