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跛腳奴與佛帝(第2/8頁)

王偉面無表情,靜靜道:“侯公官居何職?”

郭元建道:“司徒。”

王偉道:“你這一輩子有可能做司徒嗎?”

郭元建愣了,搖頭道:“絕無可能。”

“如果侯公從虎狼群中成功突圍,明天你就是司徒大人。”王偉用手指指郭元建又指向自己:“你我都一樣。”

兩位使者分赴長安和建康,向西魏和梁朝獻降書。侯景對轄區內的地方官進行了一次旁敲側擊的摸底。摸底結果令侯景沮喪,河南諸州只有潁州刺史司馬世雲鐵心擁戴,其余各州長官態度模棱兩可。

西魏和梁朝的援軍到達之前務必將不服從的刺史換成自家兄弟。侯景誘騙各州地方官到潁川開會一並捉拿。西兗州刺史邢子才未到。侯景迅速派出一支兩百人的突襲隊,暮色中化妝潛入西兗州抓捕刺史。那位五天讀完一部漢書的邢子才的聰明出乎侯景想象。突襲隊全軍覆滅,侯景的陰謀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侯景未到晉陽,高澄感受到事情的不妙。高歡死訊未公開侯景便公然叛亂令高澄措手不及,對侯景的恐懼加深了一層。侯景怎麽會知道父王去世,難道他真是鬼才。

鮮卑權貴們像憑空接到甜甜的大餡餅而興奮不已。他們的觀點出奇一致,若想拿回河南土地簡單之至,只需將崔暹的腦袋裝進匣子送到潁川,侯景之亂定然平息。

一切都是反腐惹的禍。眾口鑠金,高澄相信這是唯一的答案。

陳元康愛憐地看著手足無措的高澄。從高歡寢殿裏走出來的那一刻,他以為阿惠長大了,現在看來年輕人性情起伏依然很大,遇到挫折會驚惶失措,有必要提一下醒。

“如今天下雖然仍未平定,國家法律卻已經制定好了。為討好幾個叛將便枉殺無辜、破壞法典。當你站在上天面前,難道能說這是別人告訴我這樣做的。即使天神寬恕,你又該拿什麽來安撫人民的心。”陳元康盯著高澄的眸子繼續說道:“漢景帝殺晁錯而七國之兵不退,他的良心一生

反腐只是手段,取信父親、謀取權力和人心的手段。父親死了,大權在握,不需要反腐,現在最需要鮮卑貴族和士兵去打仗,該不該用崔暹的人頭祭旗?

殺崔暹等於親手撕毀自己創建的法典,等於欺騙良心和人民,等於向那只瘸腿猴子示弱。該來的總會來,不會因為你的懦弱而不來。打不贏猴子坐不穩江山,大家都在看笑話。高澄握緊拳頭,咬咬牙道:“叫韓軌來,我要與侯景決雌雄。”

高澄不再慌亂,恢復冷靜與睿智,下令由韓軌總督各路軍隊討伐侯景。高手對戰容不得一絲疏忽,高澄意識到消滅侯景並非當務之急,穩住鄴城的皇帝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傀儡皇帝得知父王的死訊,保皇派與侯景勾結起來,高氏家族才面臨真正的危險。此刻必須趕回鄴都。高澄將霸府軍事權及晉陽城的防務交給段韶,將內務交給趙彥深。趙彥深是高歡一手提拔起來的文官。為使趙彥深死心塌地賣命,臨行前,高澄握著趙彥深的手淚流滿面,哭泣道:“我把母親和弟弟們都托付給你,希望明白我的心意。”

東魏孝靜帝元善見時年23歲,已經做了十二年傀儡。他在中國歷史傀儡皇帝們中間當屬優秀者,集帥哥、文人、武士於一身,史載“好文學,美容儀,力能挾石獅子以逾墻,射無不中。”史家甚至比作孝文皇帝。

元善見命不好,東魏國的江山是高歡從爾朱家族手裏打下來的,與他沒有一點幹系,他不過是一面招牌。不要以為元善見無能,即使康熙皇帝處於他的角色也是無能為力。元善見韜光養晦,一再要求做高歡的女婿,最終如願以償。可惜高歡的兒子太多,靠裙帶關系很難繼承高家產業。

北魏立國至今一百六十多年,上溯代國乃至稱霸草原的日子近三百年。如此歷史悠久的皇族毀於一旦,元善見想起來隱隱心疼。哪怕有一絲希望也要爭取,他的身邊慢慢聚集起一批親皇族的勢力。高歡去世的流言傳到耳朵裏,元善見一陣驚喜。這是一個不是機會的機會,侯景的叛亂恰好在這個不是機會的機會上面增添了變數。

元善見舉行盛大的宴會,為從晉陽回到鄴都的高澄接風,想從高家大公子身上探出蛛絲馬跡。元善見及其保皇黨們失望了。高澄容光煥發,談笑風生,根本不像失去父親的人。

元善見幾乎絕望。保皇黨不信,他們還要進行最後一項測試。

“沒有人會在父親死去的日子裏跳舞。”說這句話的人一定忘記另外一句話:“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情。”

當貴族們邀請高澄跳舞時,高澄應聲而起,翩然起舞。琵琶錚錚,管弦聲聲,宴會沉浸在快樂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