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莫名其妙

四個豪奴打扮的大漢氣勢洶洶地從巷子裏鉆出來,左看右看,就見對面街邊一個傘攤兒,正有一個青衫人坐在攤後,悠然自若地削著竹篾。

傘攤旁有一個穿著圓領衫的年輕人,馬韁繩拴在攤架子上,人則撥弄著掛在架子上的傘,似乎正在挑選雨具。除此之外,傘攤前再無他人。

一個豪奴瞪起眼睛道:“喂!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往哪裏去了?”

賣傘人和挑傘人一個擡頭、一個扭頭,訝然地看向他們,搖了搖頭。

這時候,一個頭戴綠襆頭、身穿綠色圓領袍的長髯老者從巷子裏緩緩地跟出來。

牽著馬兒的李魚一瞧此人,頓時露出訝然之色,原來此人竟是他的獄友——美髯公康班主。李魚趕緊扭過頭去,繼續佯裝挑選傘具。

一個豪奴對康班主惡狠狠地道:“姓康的,那十八深住在哪裏?”

康班主慢吞吞地道:“十八深旁無去處,平日裏就住在老夫的戲園子裏啊!”

另一個豪奴道:“偌大一個長安城,何處去尋她,莫如咱們回戲園子等著,她總要回來的。”

康班主撫了撫胡須,笑眯眯地道:“這可未必!深深小娘子並非我們康家班教出來的藝人。”

戲班子一般都是自己教徒弟,出了師免費為師門賣藝三年,之後就是拿薪酬了。這時也就恢復了自由身,如果雙方條件談不擾,也可以自行發展。那位深深姑娘顯然就屬於後者,是帶藝投入康家班的。這樣的話,如果她覺得這兒不安全,自然也可以另投別處。

頭一個豪奴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康班主的衣領,怒吼道:“姓康的,我們常大爺看中的人,你要是不把她交出來,你死定了!”

康班主微微一笑,屈指掐算起來。

那豪奴愕然:“你……你這是在做什麽?”

康班主掐算一番,悠然道:“現在是三月二十六,距九月初九也就五個月零十四天,康某就得上法場。你覺得,康某在乎你的威脅?”

那豪奴呆了一呆,泄氣地放手。對這樣的人,他還真沒辦法。而且,這種注定了要死的人是不怕死的,真把他逼急了,他把自己弄死,也受不到更嚴重的懲罰了,可謂無所顧忌,那豪奴也是有些忌憚的。

另一個豪奴忙打圓場,道:“算了,不必難為康班主。咱們通知道上兄弟,出入城禁的門戶都看住了,免得被那女人逃了,再往城中各處戲班子去掃聽,不信揪不出她來!”

幾個豪奴轉身要走,其中一人看到撐開了放在傘攤前的六七把大傘,忽地心中一動,道:“且慢!”

那豪奴走過去,用腳踢了踢,將六七把大傘都踢得換了位置,這才泄氣地一揮手,道:“走!”

康班主笑眯眯地看著四個豪奴遠去,捋了捋胡子,轉身就要離開。

李魚這時才轉過身去,揚聲道:“康班主!”

康班主轉過頭,一見李魚,臉上惑然之色頓時消解,驚喜地沖上前道:“你是……李魚?哈哈哈哈……”

康班主張開雙臂,給了李魚一個大大的擁抱,親熱地道:“好久不見,好久不見,這才三月,你便回來了呀!”

李魚面不改色,微笑道:“道路難行,只怕耽擱了時辰,想必諸多老友,也都是這般打算,早日回京,也可與眾兄弟相聚幾日!”

康班主翹起大拇指道:“小兄弟是條真漢子!值得相交!走走走,去我那裏,咱們小酌幾杯。”

李魚忙謝辭道:“康老兄還是在道德坊勾欄院吧?改天小弟一定前去拜訪。實不相瞞,今日出來,是去尋訪一位故人的,現在借住一位貴人府上,事先不曾打過招呼,若是回去晚了,恐主人擔心。”

康班主聽他這樣講,便道:“既如此,那我就在道德坊恭候大駕了,你可一定要來!”

二人又談笑幾句,依依告別。康班主追著四個豪奴出來,也擔心班子裏不了解他此時狀況,會人心不安,所以便匆匆趕回戲園子了。

那制傘人一邊慢條斯理地削著竹篾,一看時不時擡頭,笑看他們一眼,及至二人道別,那制傘人才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削起了竹篾,一柄小刀,在他手中靈活自如。

李魚目送康班主消失在巷弄中,這才轉過身來,解開馬韁抖了抖,道:“好啦,可以下來啦!”

就見那馬身裏側嗖地跳下一位姑娘,原來剛才她用“鐙裏藏身”的手法,藏在了馬側,若是有人走到攤位近前,只消一扭頭,就能看得到她。奈何那桌子底下並無遮攔,一眼看去,一目了然,藏不了人的,桌前又放了六七把撐開的傘,那些豪奴又何須走到近前。

“鐙裏藏身”的就是那位深深姑娘,從馬上往地上一跳,胸懷裏仿佛藏了一對活蹦亂跳的兔子,duang~~duang~~dunag~~地走到李魚面前,向他依著江湖規矩,抱拳行了一禮:“多謝郎君仗義援手,小女子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