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諾臯記Ⅱ:詭幻之花 幻境迷羊

《酉陽雜俎》本條所記,甚為奇幻,令人瞠目:

成都有坊正張和,時蜀郡有豪家子,富擬卓、鄭,蜀之名姝,無不畢致,每按圖求麗,媒盈其門,常恨無可意者。或言:“坊正張和,大俠也。幽房閨稚,無不知之,盍以誠投乎?”豪家子乃具金帛,夜詣其居,具告所欲,張欣然許之。異日,謁豪家子,偕出西郭一舍,入廢蘭若,有大像巋然,與豪家子升像之座。坊正引手捫拂乳,揭之,乳壞成穴如碗,即挺身入穴,因拽豪家子臂,不覺同在穴中。道行十數步,忽睹高門崇墉,狀如州縣。坊正叩門五六,有九髻婉童啟迎,拜曰:“主人望翁來久矣。”有頃,主人出,紫衣貝帶,侍者十余,見坊正甚謹。坊正指豪家子曰:“此少君子也,汝可善待之,予有切事須返。”不坐而去,言已,失坊正所在。豪家子心異之,不敢問。主人延於堂中,珠璣緹繡,羅列滿目,又有瓊杯,陸海備陳。飲徹,命引進妓數四,支鬟撩鬢,縹若神仙,其舞杯閃球之令,悉新而多思。有金器容數升,雲擎鯨口,鈿以珠粒。豪家子不識,問之,主人笑曰:“此次皿也,本擬伯雅。”豪家子竟不解。至三更,主人忽顧妓曰:“無廢歡笑,予暫有所適。”揖客而退,騎從如州牧,列燭而出。豪家子因私於墻隅,妓中年差暮者遽就,謂曰:“嗟乎,君何以至是?我輩早為所掠,醉其幻術,歸路永絕。君若要歸,第取我教。”授以七尺白練,戒曰:“可執此,候主人歸,詐祈事設拜,主人必答拜,因以練蒙其頭。”將曙,主人還,豪家子如其教,主人投地乞命,曰:“死嫗負心,終敗吾事。今不復居此。”乃馳去。所教妓即共豪家子居。二年,忽思歸,妓亦不留,大設酒樂餞之。飲既闌,妓自持鍤開東墻一穴,亦如佛乳,推豪家子於墻外,乃長安東墻堵下。遂乞食,方達蜀,其家失已多年,意其異物,道其初始信。貞元初事。

唐德宗貞元初年,四川成都有一富豪,家中有一公子,尚未婚娶,想攀高枝的姑娘們自是很多,但無一人能叫該公子滿意。這時有人向公子介紹了一個人物:“我們成都有一坊正(類似現在的街道辦事處官員),名叫張和,實乃大俠,無所不知,頗有些本領,哪怕這閨房之事,也很精通,何不請他幫忙,尋一稱心麗人?”

公子大悅,連夜置備金帛前去拜訪張和,後者欣然許之。轉天,張和拉著公子出城,行於荒野。公子問張和去哪兒,張笑而不答,說:“跟我走便是了。”後進一廢棄寺院,大殿上有一座滿是塵土的佛像,張和也不說話,拉著公子爬至佛像身上,揭開其乳,乃是一洞,還沒等公子明白過來,就被張和拉著鉆了進去。進得佛像身內,公子初覺得狹窄昏暗,走了十多步,漸覺寬廣明亮,後遇一門樓。於是張和叩門,不一會兒,裏面有人出迎,拜道:“主人已等您多時。”隨後將二人引入門中,逢其主人,身著紫衣,周圍有侍者十余人,見張和後甚為恭敬。張和指著公子說:“這是一翩翩君子,望主人善待,我現在還有急事,需要先回去。”說罷,張和便消失不見了。公子感到怪異,但一時又不敢問些什麽。

主人於堂中設宴。吃了一會兒,有歌伎多人魚貫而入,起曼舞、拋繡球,以為行酒令,樣式新穎,讓公子覺得十分好玩。眾人中有一少婦歌伎,不時向公子投來一瞥,但見此人,面容雖不是二八少女,但半老徐娘,氣質不同,別有熟女氣韻。公子連看幾眼,覺得有些意亂情迷。後來,公子無意間看見案上有一種金制器皿,口很大,上面雕刻著古怪的花紋,鑲滿名貴的寶石,遂問其為何物,主人笑道:“這是我這兒的二等器皿,是仿造伯雅造成的。”

“伯雅?”公子不知其意。

主人笑道:“我們這裏的大號酒杯而已,可乘酒七升!”

公子“哦”了一聲,環望四周,帷幄低垂,突感陰森:“請問主人,您是……”

主人不答,始終與公子保持著一段距離。夜宴至三更,主人忽對公子說:“你接著玩,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隨後告退,外面有侍從列燭相隨,排場如州牧級別。望著主人鬼魅一般離去,公子突然感到局促不安,去墻邊撒尿時,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回頭一看正是那少婦歌伎,她對公子說:“我見你善良,卻為什麽也被掠到這兒?”

公子說:“掠到這兒?”

歌伎說:“我等就是中了幻術,被掠到這兒,已多年,現在歸路永絕。你新來,身上還有陽氣,如要想回去,還有希望。”

公子大驚:“有什麽辦法?”

歌伎說:“我給你七尺白綾,以候主人,謊稱拜謝,近其身,蒙其頭,事即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