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盜俠:仙劍奇俠 飛飛傳

《酉陽雜俎》中記載的這則盜俠故事,被作家王小波改編為短篇小說《夜行記》:

建中初,士人韋生,移家汝州,中路逢一僧,因與連鑣,有論頗洽,日將銜山,僧指路謂曰:“此數裏是貧道蘭若,郎君豈不能左顧乎?”士人許之,因令家口先行,僧即處分步者先排。比行十余裏,不至,韋生問之,即指一處林煙曰:“此是矣。”又前進,日已沒,韋生疑之,素善彈,乃密於靴中取弓卸彈,懷銅丸十余,方責僧曰:“弟子有程期,適偶貪上人清論,勉副相邀。今已行二十裏不至,何也?”僧但言且行,至是,僧前行百余步,韋知其盜也,乃彈之,僧正中其腦,僧初不覺,凡五發中之,僧始捫中處,徐曰:“郎君莫惡作劇。”韋知無奈何,亦不復彈。見僧方至一莊,數十人列炬出迎。僧延韋坐一廳中,喚雲:“郎君勿憂。”因問左右:“夫人下處如法無?”復曰:“郎君且自慰安之,即就此也。”韋生見妻女別在一處,供帳甚盛,相顧涕泣。即就僧,僧前執韋生手曰:“貧道,盜也,本無好意,不知郎君藝若此,非貧道亦不支也,今日故無他,幸不疑也,適來貧道所中郎君彈悉在。”乃舉手搦腦後,五丸墜地焉,蓋腦銜彈丸而無傷。有頃布筵,具蒸犢,犢劄刀子十余,以齏餅環之。揖韋生就坐,復曰:“貧道有義弟數人,欲令伏謁。”言未已,朱衣巨帶者五六輩,列於階下。僧呼曰:“拜郎君,汝等向遇郎君,則成齏粉矣。”食畢,僧曰:“貧道久為此業,今向遲暮,欲改前非。不幸有一子,技過老僧,欲請郎君為老僧斷之。”乃呼飛飛出參郎君。飛飛年才十六七,碧衣長袖,皮肉如脂。僧叱曰:“向後堂侍郎君。”僧乃授韋一劍及五丸,且曰:“乞郎君盡藝殺之,無為老僧累也。”引韋入一堂中,乃反鎖之,堂中四隅,明燈而已。飛飛當堂執一短馬鞭,韋引彈,意必中,丸已敲落。不覺跳在梁上,循壁虛攝,捷若猿攫,彈丸盡不復中。韋乃運劍逐之,飛飛倏忽逗閃,去韋身不尺。韋斷其鞭節,竟不能傷。僧久乃開門,問韋:“與老僧除得害乎?”韋具言之,僧悵然,顧飛飛曰:“郎君證成汝為賊也,知復如何?”僧終夕與韋論劍及弧矢之事,天將曉,僧送韋路口,贈絹百疋,垂泣而別。

唐德宗建中初年士人韋生搬家去汝州,行至荒野,路遇一僧,相談甚歡。其時天色將晚,僧人指前路道:“再過幾裏,便是我的禪院,可否光顧?”

韋生答應,叫家眷先行,自己則相隨那僧人。走了十多裏地,依舊不至,韋生問僧人,後者指著前方的一處林煙,說:“那就是。”

又走了一段路,天已全黑,韋生開始懷疑僧人。韋生平素擅長彈弓奇技,百發百中,於是悄悄從靴中取出彈弓,裝上銅彈丸,對那僧人說:“我趕路是有程期的,路上相遇,因相談投機,所以共行,並接受您的邀請,可現在已走了二十多裏,依舊不到,您是什麽意思呢?”

僧人只說:“跟我走好了。”

僧人又往前走了百余步,韋生已知其為大盜,於是在身後發射彈丸,正中其後腦。僧人似乎沒什麽感覺,韋生又連續發射,五發彈丸皆中其腦,僧人這才摸其後腦,說:“你別再搞惡作劇了好不好?”

韋生無可奈何。此時,二人行至一莊,有數十人舉火炬出迎。僧人拉韋生來到中廳,說:“公子莫怕。”隨後,又問左右:“這位公子的家眷安排好了嗎?”左右遂引韋生去看,見其妻女別在一室,被安排得很好。隨即韋生回到中廳,僧人握其手說:“我確是大盜,與你共行,本來無甚好意,欲行加害,但公子身懷絕技,為貧僧敬佩。當然,也就是我,若逢他人,早被你擊倒而丟命了。你的彈丸都在這裏—”說罷,僧人摸了一下後腦,五顆彈丸皆墜地有聲,而其腦竟無傷痕。

韋生連說慚愧,隨後二人夜宴。僧人說:“我有幾個義弟,願意引見給你。”不一會兒,進來紅衣大漢五六名,列於階下。僧人說:“快來拜見公子,若是你們遇到他,腦袋早就成齏粉了。”

吃完飯後,僧人說:“我雖為僧人,但做大盜已很長時間了,現年歲已高,欲改前非,可不幸有一逆子,名叫飛飛,其本領已高過我,我令其退出江湖,但不奏效,今晚你能否幫我將其除掉,以絕後患?”

正說著,飛飛出來了:“知有高人前來,我欲與之比拼武藝。”飛飛年方十六七歲,身著碧衣長袖,膚色如脂,看似羸弱,而目光如鷹視狼顧。

僧人呵斥:“退下,後堂相待!”

飛飛走後,僧人取出一把長劍並將地上的五枚彈丸撿起交給韋生,說:“希望你使盡渾身武藝,為我斬殺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