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廣知:唐朝逸史 刺唐

唐憲宗元和十年(815年)六月三日淩晨,身在成都的美女詩人薛濤,有可能做了這樣一個夢:在夢中,她望到遙遠的長安郊外曲江畔的梨花,一夜落盡成秋苑。在一片雪色茫茫中,《酉陽雜俎》的作者段成式的外祖父、當朝宰相、著名詩人武元衡,慢悠悠地向她走來,開始時他渾身是白色的,走著走著,漸漸地變成了暗紅色。

唐憲宗元和年間,薛濤以歌伎身份居於成都,在與諸位男詩人的酬唱往來中,發明或者說監制了一種專門用於抄寫短詩的紙箋,其顏色是桃紅的,用芙蓉花瓣的粉末研制而成。到晚唐時,這種紙箋已經很流行了,李商隱在《送崔玨往西川》中寫道:“浣花箋紙桃花色,好好題詞詠玉鉤……”當時,薛濤與很多著名詩人關系曖昧,其中包括元稹、張籍、王建,甚至還有劉禹錫和杜牧。其中關系最緊密的應該是甚為風流的元稹。所以,後來很多人認為,當年薛濤在成都發明“薛濤箋”,初衷是為了向元稹表達情念之思。史上亦記載如下:“元和中,元稹使蜀,薛濤造箋以寄……”確實,元稹是與薛濤關系最密切的詩人,但未必是真正征服了薛濤靈與肉的詩人。

我們接著說唐憲宗元和十年六月三日淩晨發生的事:這天早上,天還沒亮,越過長安最寬闊的朱雀大街,極目望去,隱約可以看到一隊侍衛打著燈籠,簇擁著宰相武元衡出得府邸,去上早朝。剛出靖安坊東門,武元衡突然想到薛濤的一首詩《送友人》:“水國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茫。誰言千裏自今夕,離夢杳如關塞長……”正在這時候,街道兩旁的樹上,突然暗箭齊發,燈籠頓時被射滅,數名侍衛中箭身亡。正當武元衡還陷於詩意中時,十余名刺客已越樹而下,提劍直撲過來。一分鐘後,這位大唐宰相橫屍街頭。

這不是奇幻與傳說,而是歷史上發生的一件真實的往事。就在大唐宰相武元衡被刺殺身死的同一時刻,另一位大臣禦史中丞裴度,也在上朝的路上遇刺,但僥幸保得一命。武元衡死後,他的馬一直溜達到大明宮的建福門。後來的《唐書》記載了武元衡之死:“元衡宅在靖安裏,十年六月三日,將朝,出裏東門,有暗中叱使滅燭者,導騎訶之,賊射之,中肩。又有匿樹陰突出者,以棓擊元衡左股。其徒馭已為賊所格奔逸,賊乃持元衡馬,東南行十余步害之,批其顱骨懷去。及眾呼偕至,持火照之,見元衡已踣於血中……”

武元衡是唐朝第一美男,風神灑脫,淡雅與執拗兼備,詩寫得也好,長安平康坊裏的歌伎們甚愛傳唱,一時間令白居易等人頗為嫉妒,最令他們絕望的是武元衡與薛濤的關系極為曖昧。追溯往事如下:武元衡在做宰相前,曾任西川節度使,政績卓越,但性格淡雅的他,對當時成都的花酒夜宴並不是很感冒。有一次,他的同事楊嗣請他於園中喝酒,又招來一群性感的歌伎。這時候我們可以想象花影間武元衡那清朗而落寞的面龐,因為眼前的這些姑娘絲毫不能給他帶來沖動。喝到高處,楊嗣過來勸酒,武元衡不就,前者就笑嘻嘻地把杯中的酒倒在了武元衡的身上,並嘿嘿一笑:“用美酒為君洗澡。”武元衡不動聲色,站起身來,出去換了一件衣服,然後重新落座。後來的很多野史筆記都記載了這段故事,並稱贊武元衡灑脫極了,有晉人之風。但他們的記載並不準確,或者說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細節:當時,武元衡之所以在楊嗣往他身上倒酒時不動聲色,不是因為性情灑脫,而是因為他看到屏風後暗香浮動,有麗人輕轉而出。正像我們猜測的那樣,出場的正是唐朝第一美女詩人薛濤。

我們都知道,薛濤和李冶、魚玄機是唐朝三大美女詩人,其中的薛濤一生與很多人談過戀愛,除武元衡外,還有上面提到的詩人元稹、張籍、王建等人。這些戀愛有的是精神上的,有的是肉體上的,而與武元衡的這次有可能是肉體與精神結合得最充分的一次。後來,武元衡也真的喜歡上了這位芙蓉城裏的姐姐。在《聽歌》中有這樣的句子:“月上重樓絲管秋,佳人夜唱古梁州。滿堂誰是知音者,不惜千金與莫愁。”在另一首詩裏,又作一番情意:“芳草落花明月榭,朝雲暮雨錦城春。莫愁紅艷風前散,自有青蛾鏡裏人。”後來越寫越露骨了:“仙歌靜轉玉簫催,疑是流鶯禁苑來。他日相思夢巫峽,莫教雲雨晦陽台。”在這次愛情中,薛濤非常的投入,乃至晚年為道士,還念念不忘武元衡,寓居浣花溪時,自己搞了個發明小創造,即上面所說的“薛濤箋”,寫詩於其上,寄於溪流中,是為追念:

元和中,薛濤居成都浣花溪,好作小詩,惜紙幅大,乃命匠人狹小為之。蜀中才子既以為便,減諸箋相仿,名“薛濤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