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鬧衙門(三)

他這一喊,裏面的人得了命令,棍棒舞的更加帶勁,叫聲就越發不是動靜。忽然,從吏房那邊,走出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來到楊承祖面前施了個禮:

“老朽本縣吏房經承趙慶之,給楊百宰見禮了。百宰,今天的事對錯咱們先放一放,只說鬧騰成這樣,讓百姓怎麽看待官府?咱們今後還有代天子牧守一方,這臉面二字,還是要講一講的。”

他朝那些衙役一揮手“散了,全都散了吧。各自回去聽事,不許再來聒噪。還有那個暈過去的,來兩個人把他帶回班房歇著,別在這趴著丟人。”

他先是遣散自家的武裝力量,也算是表示出了誠意,又對楊承祖道:“焦榕為人跋扈,方才的事老朽想管,也管不了。可是現在您這一通棍棒下去,我想他那人命也去了半條,再打,若是拆了戶房,老縣尊面上怕不好看。左右令寵也沒真個吃虧,再說了,她不是還要補一個衙役的身份麽?進了公門的人,怎麽也得懂點大局,不能太過快意恩仇啊。”

楊承祖聽他提起張嘉印,也想到若是真把焦榕這混蛋打死,跟打張嘉印的臉就沒什麽區別了。滑縣文武親密無間的好局面,恐怕也將不復存在,只好喊一聲“停手!”

又對趙慶之道:“趙吏書,您是老前輩,我給您個面子。可是您也看見了,今天的事,無論如何,也怪不到我的頭上吧。若是連這事都忍了,我這官還怎麽做啊。我非要和他好好理論理論,辨個是非曲直不可。”

趙慶之是老派人物,妻妾之別看的極重。如果今天被調系的是楊承祖的正妻,他連一句話都不會說,說不定還會想個辦法,如何合理合法的打死焦榕,還能不受任何制裁。可是鐵珊瑚的身份,只能算是楊承祖的妾,這就讓他覺得實在不值得如此大動幹戈。

妾通買賣且不說,單說這個時候,大明官場上是允許小妾待客的。只要關系夠好,小妾都可以拿來陪客人一晚,不過是被焦榕言語輕薄兩句,動動手腳,又算得什麽事?這個時候,就是官府的體面,遠大於鐵珊瑚個人感受得失,與正妻被辱,不是一個待遇。

他方才不曾露面,也是基於這個原因,就是說,他從心裏並不支持鐵珊瑚。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找個男人來辦這事,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不是找著麻煩麽。再說拿條棍棒在衙門裏和男人撕打,這成個什麽樣子,還講不講一點體統了。

可他與楊承祖不熟,人家給他面子給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到頭了。再要是摻和進去,自己想要抽腿就抽不出來,說不定連自己都得卷進去,因此他只一拱手“多謝楊百宰深明大義,其他的事,老朽一概不管了。”

有他這一出面,旁人也醒悟過來,自己跟這裏沒必要摻和啊。說到底這事雖然發生在衙門裏,但卻是焦榕與楊承祖兩邊的私人問題,與衙門其實沒多大關系,這又不是錦衣衛前來襲擊縣署,自己何必往裏摻和呢?還是在邊上看看熱鬧,比什麽都好。

鐵珊瑚心內緊張萬分,她從小就被父親當成一件昂貴的貨物培養,教她武功也不過是為了貨物增殖而已,並非是對她多麽疼愛。

她的命運,就是為鐵中英換來一筆銀子,或是一個好的前程,除此以外,別無他用。因此鐵中英不止一次告訴過她,女兒家清白為重,如果落個壞名聲,就趁早找個地方吊死,不要牽連他鐵家。

她也見過村裏幾個被歹人汙辱之後的姐妹,最後的結果就是投井懸梁,一死了之。今天自己雖然沒有受到真正的汙辱,可是卻也被那焦榕口齒輕薄幾句,夫君會不會因此嫌棄自己?

見他摸著自己的手,她不禁又想到自己的手因為長年練武,上面滿是老繭,哪比的上縣城裏的姑娘雙手溜光水滑,他家裏還有漂亮的小娘子,自己還算得什麽?

她越想越委屈,竟是大哭起來,楊承祖喜她淳樸可愛,見她一哭,心內不由怒火升騰,拿出手帕為她擦著眼淚道:“哭什麽?不管有多大的委屈只管跟夫君說,今天豁出去前程不要了,我也要為你出了這口惡氣。誰敢欺負你,咱就剁了他!”

他出門時是帶了刀的,這時手點繃簧,將那口繡春刀抽出刀鞘半尺,手按刀柄就往戶房裏闖,鐵珊瑚緊攥著他的胳膊跟在一旁,小聲道:“若是要殺,夫君就讓我來殺。抵命的時候,由我給他抵償,不會把夫君扯進來的。”

兩人等進了戶房,宋國良等人就守在外頭,有機靈的去錦衣衛衙門叫人,其他人則防著衙門再來救兵。戶房內,焦榕卻已經連喊的力氣都沒有了,王鐵頭一只腳踩在他身上,手裏的棍子舞的像風車也似“就你這樣的孫子,還敢跟我楊哥作對?今天爺不撕了你,你就不知道爺們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