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了局(六)

從一開始,楊承祖這個計劃就屬於獨走,既沒請示過陜西巡撫,也沒請示過本地錦衣千戶。即使是秦王,也只是知道有這個交易,而不知道他是要借交易布局,把那些蒙古人一網打盡。

楊承祖知道,不管請示誰,結果都是被無情的駁回,大家任誰也不會同意這麽一個會為本地帶來後患的計劃。

可是他同時也知道一點,那就是這陜西的局面很微妙,幾股勢力表面上目標一致,實際各懷鬼胎,各有立場,彼此互不溝通,這就給他以足夠的施展空間。

一聽到畢春這個名字,鄭陽的眉頭也一皺。他倒不是很在意畢春,可是畢春的關系是鎮守太監於得用,如果這兩人秘密定了什麽計謀,而又把自己甩開,是不是他們要對自己有所不利?

鎮守太監身為皇帝耳目,與巡撫的職能多有重合,如果兩人合作不好,太監告一告巡撫的黑狀,也不算什麽新鮮事。

畢春自己肯定是不敢做這麽大事的,其背後必然是於得用撐腰,而於得用這麽做的目的,多半就是想要撈軍功。

就像大明那些督師的文官總想要建功立業名垂青史,甚至不惜為此瞎指揮,以外行領導內行一樣。大明的邊地的鎮守太監、監軍太監,也有不少都存著立個大功,名存後世的念頭。

陣斬虜首百級,再加上砍死蒙古大貴人,這確實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勞了。天子前兩年剛和小王子打了一仗,現在自己這邊又砍死了小王子的兒子,想來萬歲那邊也會高興吧。如果自己這時候對這次行動表示出什麽抵觸,那於得用會不會趁機說自己養寇自重?

在寧王叛亂期間,所有的舉動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鄭陽思忖一陣,臉上的神色漸漸好轉。

“其實這也是一件好事,斬殺了胡虜巨酋,這是個大功勞,值得誇獎,值得誇獎。楊百戶身入虎穴以身犯險,也算是國朝武臣的表率。只是咱們眼下有軍糧案這要緊的差使,其他事,是不是應該放一放?”

“回軍門,憑借天子洪福,軍門的虎威,那軍糧案如今已經基本告破。盜賣軍糧的碩鼠畢春,私自盜賣軍糧於北虜,後又與北虜發生沖突,於火並中被殺。其勾結北虜的證據,已經搜集完畢,請軍門過目。”

他將從馬昂那裏得來的證據,恭敬的放到鄭陽面前“軍門,畢都司已經死了,人死了死了,很多事,就不必太過深究,這樣結案,或許對所有人,都是好事。”

鄭陽何等乖覺的人物,一聽之下,也明白這其中的意思,只是猶豫道:“於公公那邊……你要知道,畢都司與於公公,私交甚厚啊。”

“我想於公公既然是咱們陜西的鎮守,自當以國事為重,知道私交不能妨礙公事。再者,老軍門您請看這證據的中間部分,就知分曉。”楊承祖說完這話,巡撫身邊的一名長隨,已經貼心的為巡撫找出了那份證據:一張面額三千兩的莊票。

這是一家本地錢莊開出的莊票,這麽大的手面,還是在本地開出,顯然不是這個錦衣衛能辦到的事。他最多是個出來辦事的白手套,背後一定有別人。是秦王,還是鎮守太監,還是其他人?

鄭陽的大腦在高速的運轉,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但是他絕對不糊塗。不管是誰站在這個錦衣衛身後,既然他不希望露面,那自己就沒必要窮追根本,那樣反倒是要把臉抓破了。

三千兩這個數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說用來了結軍糧案,那確實小了一點。不過如果說買他一個裝聾做啞,那就絕對得算良心價了,畢竟他平時一分錢不拿,一樣是裝聾作啞。

如果對付的是一個活人,那可能還要想的多一點,對付的是一個死人,那就沒關系了。反正死人不會說話,把什麽臟水都一股腦潑過去,肯定不會有問題。

他點點頭道:“這份證據……很有效力,畢春的罪過確實可以做實,只是眼下怎麽確定軍糧損失的數目,這個……得拿一個準確的數字出來。”

陜西三邊軍儲,這次捅出來的實際窟窿大概已經有二十幾萬石,如果繼續查下去,這個數字還會擴大。其中有一部分是在市場上運轉,如果強行收回來,倒也是能運回庫裏,最多是損失一部分銀兩。

那些庫大使平時賺的多了,現在也該是往外吐的時候。可是還有一部分糧食,那是已經發賣出去,無論如何也追不回來了。

即使把這個鍋甩到畢春頭上,一個失察怠惰的罪名,無論如何也是逃不掉的。鄭陽身為巡撫,也一樣難辭其咎。

“下官以為,這糧食部分,可以分兩步解決。一是征集銀兩購糧充庫,畢春的家私可以查抄,而畢春的同夥,也得退賠贓款,做不到的,一律就砍了。我想在鋼刀面前,他們應該懂得取舍。另一部分,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解釋,這個說辭,確實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