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蕭墻一

楚共王和晉悼公的死,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結束——南北爭霸結束了,兩國漸漸都無力染指於中原。為什麽呢?楚國是被東邊的吳人吸引了火力,最後被吳人打殘廢了,一直完蛋下去,細節我們以後再說。而晉國這裏則發生了六卿內鬥、君權旁落的悲哀局面,對中原的控制也就因此走向頹勢。晉、楚兩國都成了笨蛋,從此金盆洗手,互不相問,諸侯間的戰事消停了。

關於晉國的六卿內鬥、君權旁落,正是我們本章的主題。其實早在晉景公、晉厲公時代就已有這個苗頭,在“三駕蜥蜴”晉悼公以後變成顯著事實。我們知道,周天子分封了諸侯,諸侯又分封了卿大夫。怎麽分封的呢?比如說,國君派卿大夫帶兵出去兼並一個鄰居小國,得手以後,國君一定要把新得地面的一部分封給卿大夫作為嘉獎,或者小氣一點的華,封給自己太子以外的二等兒子去管理。於是,這些受封者越來越多,各自擁有大片土地和土地上的軍隊,就成為我所謂的卿大夫家族。有的家族思想進步,比如把“井田制”的勞役地租改為土地租賃的實物地租,於是經濟發跡很快,可以養出更多的家族軍隊,竟能能獨霸一方,擁兵作亂。但是國君一族又要靠這些家族保衛社稷,管理地方,所以也不能盡滅卿大夫家族。於是卿大夫家族與諸侯國君(公族)之間的沖突就多起來了。卿大夫家族向上侵蝕國君權力,國君也進行了殘酷反撲,就發生了晉景公時期的“趙氏滅族案”、晉厲公時期的“三郤滅族案”等血案。

晉景公、晉厲公還能反撲,誅滅了趙氏、三郤,維護君權,但自己也沒得好死。到了晉悼公就不得不主動讓利給卿大夫家族,善遇卿大夫家族。當晉悼公死後,把位置傳給了兒子晉平公,卻沒把權力傳下來,權力都滯留在卿大夫家族(六卿)手裏了。卿大夫家族羽翼豐滿,晉平公無論如何只能等著受氣了。晉平公的辦公室,成為大臣們跑來打架的戰場,根本不拿領導當回事。有一次叔向跟不同政見者吵起來了,撩起衣服就要動手,在殿上拔劍過招。晉平公還很樂,大臣們為國家的事這麽動真格的,責任心蠻強的嘛!瞎子師曠在旁邊冷笑說:“敢當著您的面在這麽神聖的朝堂打架,恐怕您要靠窗站了,形同虛設了。大臣們不是鬥智而是鬥力,六卿之間就要內訌了。”師曠說的不錯,晉平公正在失去了駕馭各大家族的權柄與威嚴。這是當時的封建體系注定的。

晉平公脾氣溫和也是個弱點,他下邊人甚至敢打他。有一次他出言不當——喝酒喝多了,他說“當人君真爽啊,真好玩啊!”樂師師曠聽完,舉起琴就撞他。好在師曠是個瞎子,只是擊中了他的衣角,但琴飛出去,直磕破了墻壁。晉平公說:“你有沒有搞錯!打著寡人啦!”

“呃是您嗎?對不起不知道是你,剛才那話不像是人君應該說的,所以我還以為是別人呢!”晉平公大窘,還說呢:“沒關系,沒關系!不要修補那個墻壁,就這麽去著吧,提醒我以後說話注意些。”

這位窩囊的晉平公,死的也很蹊蹺。他逼著瞎子師曠給他演奏“清角”(只有黃帝、堯舜之類的大聖人才配聽這曲子)。結果晉平公聽了,飛沙走石,大雨傾盆,晉平公恐懼,趴在地上,象一塊扔掉的抹布。等把他救起來以後,就開始發高燒,從此鬧病,拖了幾年才死掉。

隨著晉平公權力下滑,各個卿大夫家族就開始鬥毆了。晉國的各卿大夫家族,勢力並不平衡,其中某一家族的掌門人會出任晉國整個三軍的元帥政府兼執政官。晉國執政官從郤克、欒書、韓厥、智瑩、中行偃、範匄一路下來,各領風騷五年上下,很有“民主內閣首相制”的味道,大家輪流坐莊,不搞幹部終身制,這種好傳統保障了晉國國力一直最強,但“輪班制”靠的是各大家族之間的默契而不是依據憲法,所以打破默契,展開窩裏鬥是遲早的事情。比如範氏與欒氏就在晉平公時期發生了生死之搏,借用孔子的話,可以叫做“禍起蕭墻之內”。

關於範氏和欒氏是怎麽結下梁子的,需要回顧從前的一次對秦戰役。當時晉兵躍過黃河,進入陜西去教訓秦國人(因為秦國人曾協同楚國出征三駕之戰,還把閨女嫁給老楚)。不料“西毒秦景公”使用大規模殺傷性生化武器,在涇水上投毒,也許是致病微生物。晉軍人馬在涇水被毒死很多(涇水就是“涇渭分明”的那個涇水,不過,估計這兩條河現在都汙染了,都不分明了)。晉兵一邊拉肚子一邊前進,鬥志低靡。元帥中行偃沒辦法,向士兵發出指令:“明天起早點兒啊,雞鳴而駕,唯余馬首是瞻!”(成語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