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文侯三(第2/2頁)

不管怎麽樣,受曾爸爸影響,小孩曾申長大以後也是堅守原則,驢脾氣,他聽說學員吳起的老媽死了,就立刻興奮起來,非要吳起按照他儒家的原則回去守喪三年不可。人死了需要守喪,這是儒家的原則。要求孝子三年不許做官,三年不許穿花衣裳,三年不許吃肉,三年去墳頭搭草棚住著,三年這個,三年那個,一定要把孝子搞死,至少瘦成一把清骨頭才算至孝。總之,只要有人死,就是這些儒家大顯身手的時刻,曾申當然不能放棄這個大好時機,但吳起卻死活不願意回家去“守”自己死去的老媽——吳起不想浪費三年功夫。而且吳起當初發過誓:“不當卿相,不回老家”。於是他老師曾申大怒,對吳起從此待搭不理。很有志氣的吳起幹脆不跟他學儒了,自己鉆研兵法。不久,齊國人來打魯國人了(這是齊國人的家常便飯,每當國內一鬧意見,一有矛盾,就會有人出去打魯國撒氣,以撈政治資本,就像夫妻倆吵架,失敗的拿打孩子出氣)。魯國大臣不會打仗。正在揣摩兵法的吳起,被魯穆公看中了,想任命他為將,抵抗齊人。吳起終於有了顯山露水的機會。但是魯國的大賢們非常不習慣讓外來戶(還是一個暴發戶的兒子)去飛黃騰達。於是大賢們就去譖害吳起,說吳起的現任媳婦是齊國人,吳起這小子肯定會跟老婆走的,暗助齊國,必壞魯國大事,不能用吳起。唉!魯國的大臣滿嘴都是仁義道德,其實虛偽奸佞。我們懷疑,魯國這麽一個兔子一樣怯懦、爬蟲一樣卑汙的國家,它所孕育的儒教,會是多麽進步的東西嗎?然而儒教,特別是經過宋儒、明儒後的升級版,變成了中國人的國教。

吳起為了心中燃燒著的、熾熱的樹功立業的理想,毅然決然地殺死了妻子,求得魯君信任。公元前410年的月光,淹死在吳起新娘子那皎白的皮膚上,吳起換來了將軍頭銜,落了個“名利狂人”的惡號,這就是歷史上吳起“殺妻求將”的故事。不過它很可能是後來儒家學者在書上編造的故事,是儒家對法家吳起的醜化。儒法之爭,一直是歷史上說不清的公案。法家韓非子,也曾寫書說孔子誅當時知名學者“少正卯”的事,給孔子按上了一個利用手中職權殺害不同學術思想觀念者的惡名。都不知是真是假。

吳起帶著魯國兵到了北方前線,擺出怯戰的樣子,派一個孬種向驕傲的齊國人求和,同時抓緊部署兵力。等戰鬥打響時,吳起一反中軍首先沖擊的慣常戰法,而是把老弱殘兵放在中軍,精銳隱藏在兩翼,從兩翼兜殺齊軍軟弱的後部,全力逼迫齊軍後部撤退,動搖齊軍前部精銳。一俟成功,便乘勢追擊,以擴大戰果。終於魯軍以寡擊眾,大獲全勝。

吳起嶄露頭角,使魯國的大賢對他刮目相看,同時又不遺余力地中傷他:“主公,吳起凈幹些驚世駭俗的舉動,在他故鄉,他殺過三十多個笑話他的人。在我們這兒,他又殺掉了自己的媳婦兒。我們的軍隊以弱克強,這是不吉利。諸侯看見我們能打,一定要來聯手侵伐我們的,到時候非亡國不可。魯衛本就是兄弟,我們如果用衛國的吳起,衛國人能不罵我們挖墻角嗎?何況這家夥思想意識不過關,殺妻求將,品質不端正。”

魯穆公聽完,覺得寧要品質端正的草,也不要氣質超群的花。於是宣布把吳起同志開除。魯國是儒教大行其道的地方,強調以道德標準論人,以思想品德掛帥,這一直是儒教下的幹部選拔標準。才幹被視為小人鄙事,創新斥為奇技淫巧。在魯國,當官只要講道德禮儀,你要學會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做人,作揖打拱屍位素餐罷了。的確,如果吳起真有殺妻求將的劣跡,那麽按儒家的那一套人才標準來衡量吳起,他死一百次也有了。

死有余辜的大能人吳起,用盡了渾身上下的黑暗,也理解不了這個死氣沉沉的國家。他結束了這一場黃粱美夢,卷起鋪蓋卷,又變成了從前一樣一錢不值的布衣,四周都是舊空氣,大印也被收回去了。他就象《唐吉訶德》裏邊被人捉弄的桑丘,當了兩天的海島總督,打退入犯的海盜,卻立刻被揪下台去,一切只是笑劇一場。

離開了你就是報復你。吳起冒著小雨,夾著行李卷,站在曲阜城2400年前的火車站旁邊,思量著自己人生的下一個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