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文侯七(第2/3頁)

最早,吳起帶著魯兵戰勝強齊,到了魏國與秦人接戰,大仗76次,全勝64次,其余的不分勝負從未敗績,隨後又聯合趙魏韓三家再次大敗齊人,斬首三萬,直接促使三家分晉。“吳起在魏,威鎮秦人,使其不敢東進一步;在楚則抵服三晉,使其不敢輕舉妄動。威蓋海內,功章萬裏之外”這是大軍事家曹操對吳起的贊賞。司馬遷說,“有提七萬之眾,而天下莫當者誰?曰:吳起也。”這就是戰無不勝的吳起。吳起之雄勇常與孫武並稱,歷史上誇獎某個人會打仗,就常說“比擬孫吳”,意思是與孫武、吳起相仿佛。吳起、孫武成為古今名將的最高標杆,這個榮譽很高啊。

也就在同一年,吳起在楚國開展工作第六年,楚悼王突然很不爭氣地死了,嘴裏含著寶玉,停屍在祖廟堂,臉上帶著驚慌不安,離開了人間。改革尚未全面深化。治喪委員會的同志們擁在廟堂裏,陰霾的空氣哢哢作響。以“陽城君”為首的舊大家族突然一分鐘也不能等了,對著吳起怒目而視,切齒攥拳。他們招呼弓箭手呼啦一下子蜂擁而入,朝著吳起飛蝗亂射。“老楚王終於死了,看誰還能罩著你!”吳起登時身中數箭,轉身就往棺材板旁邊跑。後邊兵丁追殺,箭戟交加。

吳起抱住“總經理”楚悼王的屍體做掩護,無數亂箭射向吳起,也射在楚悼王body上。吳起大喊:“我死不足為惜,你們仇視大王,箭射大王body,大逆不道,誰能逃死!”眾人聞言,恐懼而逃。吳起滿身流血,鮮紅盡染,倒地而死,結束了自己悲壯的一生。

吳起出身平民,但事業心極強,在“布衣英雄主義”鼓舞下,追求功名、抒展抱負,憑著自己在魯國的留學文憑,歷仕魯國、魏國、楚國,四海打工,革舊布新,不管帶領弱國強國兵馬都戰無不勝,給世界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最後死在了遙遠的異鄉工作崗位上,眼中充滿著對傳統道德的蔑視。

一代英傑,死於非命,吳起之死也應了老子那句話:“代大匠斫者,希有不傷其手矣。”(給人當槍使,不落好下場)。吳起、李悝同是法家,吳起的法家改革失敗,不在於他能力不行,而是失去了楚王的鼎力支持(任何改革都需要領導支持)。而李悝在魏國的法家改革能夠成功,就是因為有魏文侯這樣雄才之主罩著,並且魏國是新建立的國家,不像老大的楚國這樣形勢復雜、積弊沉重,所以易於改革。吳起改革起來又毫不客氣,從不輕易妥協,所以遭受的反彈也厲害。吳起死後,老貴族仍不解恨,把吳起的屍體肢解,辦了車裂。吳起死時約不到55歲。吳起雖死不足惜,人總是要死的,但是楚國的改革卻就此流產了,這是整個楚國的悲劇。後來,商鞅在秦國進行同樣的改革,商鞅也被辦了車裂,但秦國的改革繼續深化下去,成了秦人的福氣。秦人終於在一百多年後,滅掉了楚國。“楚不用吳起而削弱,秦行商君而富強”。

吳起勇於任事,篤信什麽就厲行什麽,擔任職務就履行責任,從不曲從人意,出賣主張。像吳起這樣的人,後代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後代的中國人更多是處世圓滑,意見曖昧,氣質黯淡,絮叨著“難的胡塗”之類的瘋話,奉行著“無可無不可,不可太什麽什麽,也不可不太什麽什麽”之類的可恥格言,追求著“事理通達、人情幹練、心氣和平”的做人境界,慮己保身則可,於社會與公務,直是行屍走肉。倘若再結幫拉派,相與利用以謀私,直是鷹犬虎狼了。這些人與吳起最大的區別在於,吳起有不可妥協的原則,寧可剛猛孤進,這些人則沒有,為了保身謀私,他們出賣信條,無所不可。但司馬遷卻挖苦吳起說“寡恩,慮事深遠,而不及自身”,意思是他不會做人,不會搞關系,最後把自己搞死了。其實,政治家和政客的最大區別在於,政治家的政治理念和信條是不可妥協的。改革派怎麽可能和既得利益者(舊大家族)化敵為友呢?二者本來就是水火不容。對大家族政敵多恩,就是對國家的大不恩。古往今來哪個政治家不招到非議和殘酷的反撲——只有無原則的庸夫和出賣靈魂的政客才頤享天年。吳起可以稱為以身殉職。

吳起還是個文學家,有些人認為《左傳》很多內容都是吳起寫的。桐城派的姚鼐(是個文學流派,不是武林派系)以及錢鐘書就是持這種觀點。吳起是兵學高手,才會把《左傳》中的軍事鬥爭描述得栩栩如生,成為書中最大亮點。《左傳》對楚國歷任大王,不論好壞都褒揚得虎虎有聲,對楚國大臣卻恨之入骨,這跟吳起的人生遭遇很能對得上號。《左傳》對三晉褒揚勝過齊魯,這也是跟吳起的恩遇立場匹配。不管怎麽樣,通常的理解是,吳起是《左傳》的講授者,並且往裏邊塞進去了很多他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