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不得好死

雪停了,地上的積雪卻還沒有化開。

第二年的春景,卻是快來了。

一個趙軍的漢子被綁著雙手,一瘸一拐地從俘虜營中走了出來。

他走的無力,渾身上下盡是傷痕,都是戰時留下的。

這也許是他這個俘虜最後的驕傲。

他被身後的秦軍推了一把,腳步更加不穩。

在押送下,踉蹌地走進山谷。

但是當他走進山谷的時候,人卻呆住了。

山谷裏,是一個又一個的坑洞,無數的趙軍俘虜填在裏面,捆著手腳。

山谷裏回蕩著怒吼,悲憤,大罵。

坑洞的旁邊,站著無數的秦軍。

趙軍漢子看著這一切,眥目欲裂,兩眼瞪的渾圓,捆著身子的雙手青筋暴起,手腕被繩子勒得通紅。

很久,漢子低下了頭。

他的身後,押送他的秦軍把手壓在了他的背上。

“你們,不得好死······”

漢子的聲音不重,極其壓抑,如同從牙齒裏擠出來的一樣。他死死的咬著牙,血絲從嘴角流下。

“不得好死······”

秦兵出奇的沒有發怒,將他推到了一個坑洞旁邊。

“抱歉···”

說著,將他推了下去。

一個老人,背著手,站在這萬人坑前。

顧楠站在白起的身後,靜靜的站著,歷史終究不會改變。

十多萬人,親眼看到,才知道這件事情是多麽可怕。

她什麽都做不了,也什麽都不會做。

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已經變了太多。並不是冷血,而是已經看清了這如同末世的亂世,她很無力,她根本改變不了。

只是看向白起,卻發現身前,這個從來都挺拔的蒼老的背影,此時卻佝僂著,如同一個尋常老人。

躺在坑洞中的趙人,他們看著站在坑洞之外的秦兵,眼中的恨意和怒意幾乎能夠噴湧而出。

白起並沒有遵守所謂的降者不殺,他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遵守,可惜趙括信了他。

沒有去理會坑中像是要吃人一般的趙軍,白起擡起了手,那只滿是皺紋的這一次當真是那麽無力。

“埋。”

手重重地垂下。

負責埋人的秦國士兵咽了咽口水。

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他們,此時的雙手卻在發抖,但還是拿起工具開始填埋坑洞。

土石從趙國士兵的頭上滾落,被束縛著手腳的他們做著無謂的掙紮。

無數的聲音。

隨著一個個坑洞被一點點填平,消散了下去。

直到最後,山谷中一片死寂,在沒有半點聲音。就如同那十幾萬人從未出現過一般。

“噗通。”一個秦兵跪在了地上,對著那山谷,打著顫,抱著頭。

“走吧。”白起說道。

命令傳了下去,兩旁的人勉強架起那個跪著的秦兵,秦軍默不作聲地離開了山谷。

顧楠最後看向那地上。

那裏有一只手掌沒有被全部埋入。

沾著混著雪的泥土,無力地垂在地上面。

像是要抓住些什麽,終究,是什麽都沒有抓住。

提著矛,她回過了頭。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她什麽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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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59年初,長平之戰結束,秦軍戰死二十萬余人,趙軍四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近二十萬被俘虜,分而坑殺於谷,趙括陣亡。

後不出三日,長平破。秦軍大勝,凱旋而歸。

顧楠隨白起離開長平的那一天,王龁站在城頭上,送他們離開。

積雪化了個幹凈,前幾日還漂浮著薄冰的丹河,此時已經是解凍潺潺流淌。

黑哥吃上了一頓難得的青料,吃了三大捆,讓顧楠以為自己卻是養了一頭豬。

也不知道黑哥在這般吃下去,日後還能不能跑得動了。

但是也沒管的它,長平數月,要是沒黑哥,她估計也難保全。

“報!”

一個人站在大殿的門口,攤開兩袖,虛懷一抱:“範雎,求見大王。”

“進來。”

這叫範雎的男子長須飄飄,面容雖白但是多有皺紋,年紀想來也是不小了,身披黑色官袍,一副堂堂之容,帶著一種讓人折服的氣質。

“多謝大王。”

範雎微微一拜,走了進去。

手中端著一份竹簡。

這裏是書房,看似普通的老人穿著一身華袍。

端坐在矮桌前,拿著一支筆批閱著手中的簡書。

“何事?”

老人沒有擡頭,淡淡地問道。

“長平戰報。”

“嗯?”

老人擡起了頭,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似是有些累了。

目光卻是灼灼,讓範雎都不敢擡頭看。

“呈上來讓寡人看看。”

“是。”範雎將竹簡遞到了老人的面前。

“嘩啦。”

隨著一聲輕響,竹簡被翻開,老人就著桌案上的燭光,看著竹簡上的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