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盛世之鬼

那一夜,駐紮在大漠中的魏軍相互談天,或是扯淡打趣,或是懷念著故土,或是抱怨這邊關不寧。營地裏有罵聲,有笑聲,大概還有那麽一兩聲哽咽的聲音。

溫暖的熱湯從嘴中喝下,讓這寒冷的夜裏也都不是那麽冷了,嘴裏咬著的幹餅生硬,不過那一晚,他們都睡得很安寧,哪怕他們都知道明天,他們又要繼續邁上遠征漠北的路。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軍陣整合起了隊伍,在沙漠中,一路向著西北走去。誰也不知道前路如何,長矛扛著在肩上,頭盔壓著額頭,他們只是走去,愈加遠離了昨夜還在懷念的故土,不去想歸家的路。

不因為什麽,只是因為他們是軍伍,大多數的時候總是沒有選擇的。不過,或許邁上這路的時候,他們的心中還有那麽一兩分熱血,一兩分豪邁,一兩聲,不勝不歸。

還記得那個提出要同顧楠切磋的老兵嗎,他的臉上有一道疤,從嘴角一直拉到眼睛的下面。其實他的軍功早就夠了,高長恭曾要將他調去另一部做個軍官,可是他沒有去。

他同顧楠說起這事的時候,笑著指著自己臉上的疤,我老陳的命是將軍救的,沒還上這人情前,我可不能走。

顧楠隨著魏軍北上,一路上的大小戰事也早已經記不清楚了,只是記得有一次,她問高長恭。

“你們這一路北上,是要到何處為止?”

高長恭想了一會兒,看著西北良久,突然一笑。

“不如,封狼居胥如何?”

像是漢時驃騎將軍霍去病那樣,一路殺去,讓突厥聞風喪膽,再不敢入漢土半步。

顧楠擡起眉頭看向高長恭看向的方向。

“這路可不近。”

可高長恭卻說道:“我還想走的更遠一些呢。”

一路率軍而去,勒馬為疆,直到普天之下皆為王土為止。

第二年末的時候,突厥已經亂作了一團,他們間傳唱著一首歌謠,大意是這樣的。

惡鬼的馬蹄聲傳來,勇士去而無歸,草原上奔走著無人的戰馬,沒了丈夫的女人以淚洗面,夜裏的山巒之間回蕩著哭聲。

這是戰爭,從來都沒有對錯只有輸贏,突厥的兵馬一退再退。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令書從關中傳來,令書中要求漠北所有的軍馬立刻退回關中。

魏國的軍隊停了下來,然後在突厥人劫後余生的眼神中向著關中退去,他們終是沒有封狼居胥。

塞外。

再走大概十余裏路,就是關中的地界了,軍馬停下。

顧楠不準備回關中,或者說不準備同高長恭他們一同回去。在入軍的時候她說過,該走的時候她就會走,如今也該到了該走的時候。

離開時,高長恭出來送別,他提著一壇酒,拋給了顧楠一只酒碗。

“顧兄弟,真不打算和我等一同回去?”

高長恭問道,他雖然知道顧楠會怎麽回答,但還是問了一句。

顧楠接住酒碗,搖了搖頭:“不必了。”

兩個人加一壇酒水,這只是一次很簡單的送別,但是對於她來說倒是正好。

她經歷過很多的分別,總還是簡單一些的能夠叫人少一些念想。

高長恭將手中酒壇的封口揭開,替顧楠倒上了酒,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碗。

舉起酒碗時,他對著顧楠笑了笑。

“那我就不再勸了,不過顧兄弟,以後莫忘了來許昌走一趟,為兄帶你去見見那許昌的焰火。”

“呵。”顧楠勾起嘴巴淡淡一笑,擡起自己的碗同他的碰了一下。

“若有機會,我會來。”

“說了好!”

“說好了。”

兩只酒杯仰起,一口飲盡,顧楠放下了酒碗,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突然她笑著同高長恭說:“對了,高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同你說。”

“哦?”高長恭疑惑地問道:“何事?”

顧楠松開了壓在喉嚨上的內力,聲音不再是那種厚重的男聲,變回了原本的聲音,帶著一些笑意說道。

“我確實是一個女子。”

說罷,放下了酒碗,披上了身後的袍子,轉身走遠,一邊走著,一邊對著身後慢慢地揮了揮手。

只留下高長恭傻愣愣地拿著酒碗站在那裏。

······

魏國末年,突厥入境,乃發軍北上,潰退突厥,直入漠北中庭。

然而也是在這時,朝中突變,大臣作亂,於是朝堂急命兵馬回朝,平定了亂事。即使如此,這一場亂事還是折損了魏國的根基。

各路兵馬平定亂軍之後,率軍回朝,魏帝一一封賞。

等他見到高長恭時,看見了他臉上的面甲,撫掌稱贊,除了原本的上次之外,還賜下了一面黃金甲面。

那時正值年末。

幾日後的夜裏,許昌一如往年,開放了夜市,在城中舉辦了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