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並不是有間屋子就能叫做家的

河水起伏使得畫舫輕晃,畫舫裏的絲竹之聲流傳在河面上,似乎是恰好和著那河邊的女子起舞。

女子擡起一段衣袖,輕掩著自己的面容,擡起那雙桃目,看向顧楠,開了口,低聲唱起了一段小詞。

“江山不在兮,將軍歸不歸。故國不在兮,將軍,歸不歸?”

一句話,衣袖展開,風聲一動。春風動了衣擺,吹皺了這河水,也吹皺了人心。

河畔的女子在如煙的飛絮之中,翩然起舞,小詞伴著樂聲越傳越遠,像是傳去了那遙遠的年月裏。

“山河萬裏,去路難回,問君何時歸。兵甲百萬,烽煙陣仗,道太平則歸。”

吟賦聲悠遠,背對著城外的遠山,女子的素衣不染,眼眸低垂。

“還記舊時余音久不去,還記樹下故人尚相依。還記向沙場而去,去留一身白衣······”

除了樂聲,河畔所有旁雜的聲音都停了下來,只留下那低低吟唱著的短詞。

顧楠也出神地看著女子,直到一舞漸盡,樂聲漸去,女子的舞停了下來,對著顧楠,她唱了最後一句。

“故人不在兮,將軍歸不歸。太平矣,將軍歸不歸?”

她像是在問顧楠,又像是在勸顧楠,江山已不在,故國已不在,故人已不在,她或許該放手了。

可是顧楠看了她良久,問道。

“你叫我,歸去哪裏?”

女子一愣,卻發現自己竟答不上來。

想了很久,她想起顧楠山林裏的那間小屋,說道。

“不然,我給你造一間屋子。”

在她的印象裏,人都是以屋子為家的,有了家自然就可以歸去了。

顧楠被她逗得笑了一下,擡著眉頭說道。

“那不若,你再嫁於我好了,這樣便是家了,倒也不負你喚我一聲顧郎。”

(郎除了是對青年男子的稱呼之外,也是女子對於丈夫或情人的稱呼。)

女子呆了一下,臉上好像是帶上了些許紅暈,但這或許只是因為舞跳得累了而已。

她微微地側了側頭,聲音依舊平淡地說道。

“你若是想,也可以。”

顧楠看著女子,笑著搖了搖頭,她還真是什麽都不懂。

“我開你玩笑的,你還真信了。”

“這樣。”女子臉上幾乎看不清的紅暈散了開來,又問道:“那你要不要屋子?”

嘆了口氣,顧楠將鬥笠蓋在了自己的臉上,躺了下來。

“我要屋子做什麽?”

河邊她像是又睡了過去,女子站了一會兒,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沒有再吵醒她。

畫舫裏,中年人癡癡地看著河邊,對自己身旁同樣在發呆的人說道。

“去請方才河邊起舞的女子,我要見她。”

可是等到中年人派去的人趕到河邊的時候,卻已經再找不到那個女子的身影了,只見到一個青衫人躺在楊柳樹下打著瞌睡。

臉上蓋著一頂鬥笠,身邊,放著一支桃花。

不過這兩岸都沒有桃花樹,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桃花。

街上畫攤上的書生做完了畫,他收起筆,看著畫卷上的人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畫是他現在所有的畫中畫得最好的一副,大概也會是他一生裏畫的最好的一副。

畫上,楊柳依依,該是春色最好的時候,河邊一個女子輕歌曼舞,唱著大概是很久遠之前的事。

只是女子對著的那個青衫人,可能是太普通,被他忽略去了。

第二年,那個中年人又來了揚州,這次他是以隋帝的身份來的,人說他在找一個女子。

可惜他還是沒有找到,只找到了一幅畫著那女子的畫,花重金買下帶了回去。相傳幾年後,這幅畫消失在了他的寢宮裏,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

······

顧楠已經漸漸的分不清這些時間了,大概又是十幾年,或是幾十年。

山林幽寂。

“當啷當啷。”

山林間的一條山路上,清脆的聲音作響。

一個年紀不大的和尚走來,他看起來有一些清瘦,披在身上的棕色袈裟和穿在裏面的僧衣都顯得有一些寬大,手中拿著一柄禪杖。

那清脆的聲音就是從他手中的禪杖上發出的,隨著他的腳步,禪杖上掛著的圓環叮當作響。

在佛門之中禪杖是坐禪時用以警睡之具,所以這般的響聲也著實容易擾人清夢。

和尚走過山路的時候,見到了路旁有一個人。

她正躺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穿著一身尋常的布衣,戴著一頂鬥笠,腰間一根黑色的“手杖”垂在一側。

顧楠是路過在這裏的,本想著這山林安靜,就在此午睡一番,誰知道剛睡下沒多久,就被這突然來的聲音弄得醒了過來。

無奈地摘下了自己頭上的鬥笠,支著身子,坐了起來。

好像她每次睡在路邊都會被人吵醒。

和尚見顧楠醒了,擡起一只手掌,立在身前躬身拜下,緩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