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岱年: 中國科學院內的老浙大人(第3/12頁)

範:不,我先當編輯。編輯室內還有一個叫汪容的也來自浙大。他後來是許良英和我介紹入黨的。他老早就是黨的外圍組織科學時代社的成員,在思想上早就很進步,因病回家休養了一段時間。他物理學得很好,許良英把他拉到《科學通報》,讓他做物理方面的編輯。化學方面的編輯是蘇世生,他後來當過科學院的副秘書長。你知道這個人嗎?

熊:知道。

範:他是從南開大學畢業分配過來的,負責化學類稿件。應幼梅畢業於浙大生物系,是貝時璋的學生,他負責生物類稿件。後來還調來一個從中央大學畢業的葉蒸。他是學地理的,由他負責地學類稿件。這麽一來,各主要學科都有了編輯,只剩社會科學和技術科學沒人。我是黨員,得服從分配,就安排我負責這兩個學科。我們曾從《蘇聯科學院通報》上翻譯了介紹人造地球衛星的文章。

熊:當時蘇聯還沒有發射人造衛星吧?

範:沒有發射,但在《蘇聯科學院通報》上已有很詳細的介紹文章。《科學畫報》也登了介紹人造地球衛星的文章,可它那裏登的是科普性通俗文章,而我們這裏登的是由蘇聯的科學院院士撰寫的很重要的學術文章。它是由我和曾肯成、王新民等人翻譯的,《新華文摘》還轉載了。王新民後來當空間中心的主任,曾肯成是很傑出的數學家。

在社會科學方面我做了一項比較重頭的工作。1954年開展了對俞平伯《紅樓夢》研究的批判。然後,毛澤東寫了《關於〈紅樓夢〉研究問題的信》,要求搞一個批判胡適的運動。此時科學院正在籌備成立學部,特意把潘梓年從武漢調來,抓哲學社會科學部的籌備工作。社會科學部辦的頭一件大事就是批判胡適。潘梓年做了一個報告,講批判胡適的反動思想。我把他的報告整理成文章,在《科學通報》上發表。後來,又組織了好多座談會,哲學的、文學的、歷史的、社會科學各領域的,對胡適展開批判。

熊:胡適對人文、社科領域影響深遠。

範:差不多每個座談會我都去了,回來就寫報道。《科學通報》上登了四篇,其中兩篇是我寫的,另兩篇是我讓哲學社會科學部的幾位同志寫的,因為當時我有別的事。

熊:是不是後來將座談會上的那些發言編到八大本的《胡適思想批判》裏面去了?

範:對。我只是對人們的發言做了摘要報道,而《胡適思想批判》則登載了全文。當時是一面倒,都罵胡適,試圖把胡適罵倒。有些人是很左的,譬如中央黨校的孫定國。他原來是解放軍的軍長,然後轉過來搞理論工作,後來不知道為什麽自殺了。我印象較深的還有北京師範大學哲學教研室的馬特,他很低調,不怎麽發言。當時做到這點就不容易,像金嶽霖、馮友蘭等人,都不得不表態。敢替胡適說話的只有於光遠,他在中宣部科學處內部曾說:“胡適說‘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還是不錯的吧。”

我所知道的丁瓚案

熊:然後許先生在“肅反運動”中受到審查?

範:我先說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我1952年調到科學院來時,正值整黨。當時科學院北京地區黨員不多,總共也就三四十人,還不夠組成一個總支,只是一個支部——支部書記為歷史學家劉大年。分了三個小組來整黨:科學院院部、“科聯”、“科普”合起來一個組,許良英是小組長;近代史所等在東廠胡同附近的幾個研究所一個組;西邊近代物理所等研究所一個組。科普有一個名人——從延安來的高士其,那時他已經有病了,但也來參加整黨。

我們院部的這個組裏有一個叫李崇桂的女同志,以前在清華大學時是地下黨員,跟何祚庥是同學。她很積極,所以後來被分配到科學院的計劃局。整黨要求每個人都講自己的歷史。她就交代自己曾參加過三青團,還當分隊長什麽的;另外,雖然她出身貧苦,但她當過白崇禧的幹女兒,曾在他的家裏住過。整黨小組認為事情很嚴重,打算取消她的候補黨員資格。何祚庥、羅勁柏等原清華的地下黨員都覺得李這個人不錯,給她說情,但沒起什麽作用。李這個人有些手腕,她早就知道自己有歷史問題,就向支部書記劉大年靠攏,但起到的是相反的作用,她還是被取消黨籍。後來何祚庥有一次在會上說,你們不要以為許良英多麽開明,他以前也整過人。何祚庥舉的就是把李開除出黨的例子。其實這是在國家機關黨委領導下做的決定,不能由許良英一個人負責。按照當時的政策,不管是誰主事,對於既是三青團骨幹,又是白崇禧幹女兒的人,肯定很難讓她在黨內繼續待下去。開除黨籍後,李就不能再在計劃局這種要害部門工作了。她被調到編譯局當編輯。不知道以後撥亂反正時是不是給她做了改正,恢復了黨籍。